居上哭哭啼啼,“那我的麵子呢?”
“知道要麵子,就不許再犯錯。”辛道昭見頗有成效,也不再訓斥了,隻是告誡她,“今日那個金府率,是東宮左衛率府的人,奉的是當朝太子的命。眼下朝局雖然漸次穩定,追查前朝太子黨羽的動作卻從來不曾停滯。阿耶身在官場,須得步步謹慎,才能保得全家平安,殊勝,你已經是大姑娘了,應當懂得阿耶的難處。”
居上這時反倒可以平心靜氣聽父親的話了,雖然手心還疼著,但大是大非得明白,垂首道:“阿耶,我是真的知錯了。先前我把事想得太簡單,滿以為送些吃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後來才知道,當朝的貴人們,對前朝還是有諸多忌憚。”
辛道昭頷首,“既然明白,不再去觸那個逆鱗就是了。”
居上道是,頓了頓又問:“存意那裡,是再也不能去探望了嗎?”
辛道昭歎了口氣,“倒也不是不能夠,且再過一段時日,等一切平複下來,事先去率府通稟一聲,得了首肯再去,人家也不好發難。”
阿耶說完,負著手出去了,阿娘到這時才敢來看她的手,忙著吩咐藥藤,讓人趕快敲冰來,給娘子敷一敷。
藥藤領命去了,居上安慰母親:“阿耶打得不重,其實已經不疼了,阿娘彆擔心。”
楊夫人唏噓不已,“也怪我,想得不夠深,早知道就不該讓你去。”說著抬眼打量女兒,“終究還是念著少小的交情,我的殊勝,不是那種無情無義的人,看人家落了難就遠遠避開。隻是殿下和一般皇子不一樣,你瞧九王雖貶到郜城去了,身上還有王爵。殿下呢,這輩子怕是都離不開修真坊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居上很為他難過,但自己能做的,也不過替他感慨命運的不公罷了。
***
改朝換代,總是有人歡喜有人愁。新朝建立之後,臣僚的官職多有變動,譬如阿耶,就從先前的禦史大夫,升任了右仆射。
既然有右仆射,自然還有一位左仆射,阿耶代表的是前朝舊臣,那麼與之抗衡的,便是陪同新帝南征北戰的開國棟梁。
兩方勢力需要相互製約,今上很懂得平衡之道。風雲詭譎的暗湧之上,依然維持著一片繁華的表象,為慶賀兩相上任、兵部尚書新入三品,新帝下令,在龍首池舉辦燒尾宴。
所謂的燒尾,即“魚將化龍,雷為燒尾”的意思。鯉魚沒了尾巴就可以化龍了,所以燒尾宴,是慶賀士子登科或官位升遷的大型宴會。
居上以前曾參加過這樣的宴會,當初戶部侍郎獲賜紫金魚袋,在府邸舉辦燒尾宴,官員內眷也受侍郎夫人之邀出席。現在新朝建立,皇族亟待與臣僚建立緊密的聯係,所以設在龍首池的燒尾宴同樣邀請官眷,一是為內外命婦之間熟絡,二也是為皇子們的聯姻做準備。
消息傳來時,居上正在窗前碾茶粉,阿娘說兩日之後要帶她們姐妹赴宴,居上是不大願意的。
“我不去,今日打了兩個噴嚏,要傷風了。”
楊夫人隔窗皺眉,“碾茶還開著北窗,茶粉揚起來,不打噴嚏才怪。”
居安反正是緊跟阿姐步伐的,“阿姐不去,我也不去。”一麵趴在桌上,把烤好的茶餅添進居上的茶碾子裡。
楊夫人拿她們沒辦法,“宮中已經點了名,到時候不露麵,貴人們問起怎麼辦?”
居上道:“我差點嫁進東宮,去了多尷尬,還不如留在家裡。”
楊夫人斷然說不行,“越是這樣,你越要出席。出席表明與前太子撇清了關係,不出席就是還念舊情,萬一宮中不講理,責令你入道,那可全完了。”
居安聞言大受震撼,“阿姐,那還是去吧。”
六根不淨的人,實在不適合入道啊。
居上沒有再拒絕,不過自言自語,“去了讓人背地裡笑話。”
楊夫人聽了橫眉立眼,“這有什麼可笑話的,若不是改朝換代,那些人見了你,哪個不要行禮參拜?”語畢心思又回轉,“所以那日你姑母說得沒錯,要想在新朝站穩腳跟,還須和淩家結親才好。不拘你們姐妹哪一個,真要是能在這次的燒尾宴上拔得頭籌,那咱們辛家就穩妥了。”
所以這個年月,女孩子最大的出息,無非在婚姻上做文章。
居上看看居安,“聽見母親的話了嗎,聯姻的重任就交給你了。”
居安目瞪口呆,“那阿姐呢?”
居上的視線慢悠悠飄向窗外,看,天邊的雲彩秀骨清像,很有陸給事的風範。
其實參加宮中的燒尾宴,好像也不是那麼為難,如果運氣好,說不定能遇見心裡那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