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到居安和居幽了,那兩個簸錢難逢敵手,射黍是短板,在她們的襯托下,居上居然出奇地優秀。
當然,這種小遊戲是用來逗趣的,沒有人當真,接下來的馬球才是真正的競技。一時新貴和皇族紛紛登場,馬球打出了逐鹿中原的氣魄,看得人緊張到兩手捏汗。
揮動著球杆的年輕男子們駕馬馳騁賽場,三嬸指指這個,又點點那個,感慨道:“北地英雄輩出啊!以前的長安像一潭死水,放眼望去全是熟麵孔。如今改朝換代了,忽然多出許多才俊,啊呀,真是看得人兩眼放光。”
居上最喜歡三嬸的灑脫,她雖然出身世家,但並不拘泥於教條。貴婦們談吐謹慎,她卻率性得很,向旁邊的官眷打探,“太子殿下在不在場上?哪個是太子殿下?”
一齊期盼一睹太子風采的夫人們很失望,“太子殿下好像不曾上場。”
不過太子的威名是人人知曉的,不會有人因他錯過了一場馬球,而誤以為他不夠驍勇。
球來球往,喝彩聲四起,這場燒尾宴一直持續到深夜。居上熬得嗬欠連連,又不能當著人麵打,於是轉過頭去,迸出兩眼迷離的淚花。
好不容易,鐘樓上的鐘聲響起,“當”地一聲,已到三更,這燒尾宴也是時候結束了。於是眾人向帝後謝恩,按序退出太和門,晚間的長安城沒有了白日的喧鬨,宵禁時候各處街道空無一人,連天地也愈發顯得寬廣了。
阿耶領著子侄們在前開路,女眷的馬車跟在其後,慢悠悠回到了待賢坊。時候太晚了,阿耶擺了擺手,乏累道:“都回去休息吧,有話明日再說。”
居上拖著沉重的步子回到自己的院子,進門又迎來屋裡的婢女,七八個將她團團圍住,你一言我一語地追問:“小娘子,見到陛下和皇後殿下了嗎?見到太子殿下了嗎?”
居上耷拉著眼皮,撫著額頭說:“我恨不得就地躺倒,快彆問了。”潦草地擦了擦身,一頭栽進了床榻間。
等到第二日,才繪聲繪色給婢女們描述:“陛下極威嚴,須髯一絲不苟,很有開國聖君的氣度。皇後殿下母儀天下,一個眼神就讓人賓服,在她麵前誰也不敢造次,昨晚的宴席我都沒吃飽。”
她吃沒吃飽,沒人關心。藥藤問:“小娘子看見太子殿下了嗎?長得什麼模樣?”
居上搖了搖頭,“沒見著,據說早就走了,連打馬球都不曾上場。”
“真是猶抱琵琶半遮麵啊。”藥藤用她僅知的詩句嗟歎。
正說著,見辛重威從外麵進來,跟前的婢女立刻退到了一旁。
居上迎出去,笑著問:“阿兄怎麼中晌回來了?”
辛重威道:“落了件東西,特地趕回來取。我問你,昨日沒有遇見陸觀樓嗎?”
居上說是啊,無限悵惘,“他不在承暉亭裡,想是我到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
辛重威說不打緊,“我今日傍晚約他來家裡賞畫,我有意晚回來兩炷香,留下時間讓你與他說話。你記著,快刀斬亂麻,他二十二了還不曾娶親,要不是受過情傷,就是有青梅竹馬。你機靈些,探聽明白,成便成,不成便另起爐灶,不必糾纏。”
居上說知道,“我也不是死纏爛打的人呀。不過阿兄,你與他是好友,近水樓台你不替我說兩句好話,很沒有做長兄的覺悟。”
辛重威“嗤”了一聲,“媒豈是亂做的,鬨得不好,連朋友都做不成了。我與他是君子之交,要沾上姻親,還得他自己願意才好。”頓了頓想起昨日太子那番話來,旁敲側擊著提點妹妹,“還有件事我要提醒你,千萬不能再去修真坊了,與存意殿下的交情,也到此為止吧!你不懂朝中局勢,不知道多少人正盯著咱們呢。如今阿耶又升任了右仆射,咱們更要夾著尾巴做人,千萬不能引火燒身,知道嗎?”
居上也懂得輕重,至少目前是不敢再去探望存意了,忙點了點頭,“我記住了,阿兄放心。”
辛重威道好,又叮囑讓她把握好時機,轉身出去了。
居上送走了他,心裡雀躍起來,看看更漏,還有幾個時辰,這幾個時辰全花在了梳妝打扮上。
衣服倒是不難配的,棠梨的儒衫,下搭齊胸的秋香長裙,拿蘭苕的披帛做點綴,看上去端莊又不失嫵媚。就是這妝容比較困擾,鴛鴦眉、橫煙眉、倒暈眉……換了一個又一個,攬鏡自照,一個比一個怪誕。
到最後放棄了,按著自己的眉形彎彎畫上兩道,其實還是自然的最好看。探在妝匣上挑選,各色玲瓏新穎的花鈿排了兩板,最後挑個水滴形的貼在眉心,就這樣吧,看上去沒有刻意雕琢的匠氣,畢竟太隆重,就顯不出她的清高了。
終於,派出去的婢女回來稟報,說:“小娘子,貴客在梨雲亭,侍茶的奉了茶就退下了,左右空無一人,就他一個。”
真是大好時機!
居上立刻整頓一下精神,扶了扶發髻上的步搖,昂首挺胸邁出了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