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平心而論,辛家娘子名動長安,但離他很遠。彆人都說他潔身自好,其實自己知道,是自視過高,並且有奇怪的自尊心作祟,才到今天都沒有談婚論嫁。細想想,自己還不如女孩子勇敢,如果她沒有話裡藏話,他還敢肖想嗎?
正唏噓,見辛重威從外麵進來,老遠就就招呼:“我那裡忙得焦頭爛額,想儘辦法也脫不了身,讓你久等了。”進了涼亭看桌上糕點,納罕道,“這是我家大娘子的手藝吧?全家隻有她愛吃透花糍。”
陸觀樓並未接話,意味深長地調轉了話鋒,“令尊升任右仆射,我還沒來得及當麵道賀,等過幾日我備些薄禮,專程來拜訪。”
辛重威立刻會意了,笑道:“這個簡單,眼看六月初十了,正好有旬休。我提前與家君說一聲,那日等著你來就是了。”
待得晚上喝完酒回來,忙把消息告訴了居上,居上聽得直蹦起來,拽著他問:“阿兄,他說來拜訪阿耶,真的會和阿耶提起那件事嗎?你保證?”
辛重威被她纏得頭大,一迭聲說是,“我保證總可以了吧!晚間喝酒的時候,他還問起過你,以前可從來沒有過。看來你的透花糍和酪飲見了成效,把人給收買了。”
居上很會順竿爬,驕傲道:“這不是收買,是歎服。廚藝好的姑娘,向來能俘獲人心。”
辛重威失笑,“廚藝好?這透花糍是你做的嗎?”
居上咂了咂嘴,“目前我是不會做,但隻要我想學,難道還有學不會的?”
這倒是,不過做個點心,手到擒來。
反正他把話帶到了,接下來就剩居上告知父母了。
阿娘是知道她心思的,她上回就說過,心悅阿兄的朋友陸觀樓,作為母親,因她前麵的婚事不了了之,對接下來的郎子人選,已經放低要求了。雖然心裡還是盼著她能和淩氏結親,但這種事強求不得,得看緣分。既然緣分偏移到了熟人身上,總比嫁個不知道性情的好。況且陸觀樓年輕有為,二十二歲便進了門下省,可說是仕途坦蕩。照著這個態勢,再過上三年五載的,未必不升遷,將來官居一二品不是難事。
“嫁個官員,過平實安穩的日子,也沒什麼不好。”闔家女眷坐在一起飲茶時,楊夫人已經完全接受了。
可二嬸不這麼認為,抱憾道:“先前可是要入東宮的,現在找個尋常官員,豈不是低嫁了嗎。殊勝是長姐,底下還有兩個妹妹呢,若是不起個好頭,將來妹妹們的姻緣也受阻。”
居上卻不以為意,“各有各的命,日後兩個阿妹要是嫁得好,就幫襯幫襯我嘛。我雖是長姐,但我不怕丟臉。”說罷齜牙笑了笑。
大家頓覺無言以對,看來她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還有什麼可說的。
但天底下總有這麼湊巧的事,原本說好了初十旬休,登門拜訪阿耶的,結果那日他並沒有來。問了阿兄才知道,他家中母親得了病,他趕回弘農侍疾去了。
也好,婚姻大事總要問過父母嘛,居上也有這個耐心等他回長安。
夏日天氣燥熱,午後不時會變天,她坐在窗前看外麵暴雨如注,居安則看著她,小聲問:“阿姐,陸給事什麼時候來提親?”
轟隆隆,天頂雷聲悶響,十來日又過去了,居上的信心受挫,已經不那麼肯定了,咬著繡帶的一角嘟囔:“其實……人家沒有明確說過要來提親。”
一切都含含糊糊,沒辦法,誰讓泱泱大國崇尚含蓄之美。
居安陪長姐一起賣呆,半晌道:“阿姐,要不你彆等了。”
居上轉頭瞥了她一眼,自尊心使然,寒著臉道:“誰說我在等?”
居安立刻就蔫吧了,“沒……沒在等,我說錯了。”
看得居上泄氣,苦惱道:“我也沒欺負過你啊,你為什麼總是這麼怕我?”
居安縮了縮脖子,“可能因為小時候我不聽話,阿姐捶過我。”
說到這裡就想起來了,居安小時候又擰巴又愛哭,她母親都管不住她。居上呢,很討厭孩子哭個不休,講道理沒有用,就乾脆武力鎮壓了。
所以居安很害怕她的拳頭,挨過兩回打,就再也沒哭過。居上順勢開導她:“小孩就要打,不打長不大。”
但現在不是憶苦思甜的時候,居上的心情並不好,歎了口氣,轉頭看窗外。暴雨傾盆過後,天亮起來了,不一會兒雨過天晴,魚缸上方甚至出現了一座小小的虹。
後來居上趕走了居安,心事重重地睡了個午覺,連白日夢裡都是陸觀樓來提親的場景。
正夢得香甜時,感覺有人推她,勉強睜開眼,發現藥藤偌大的臉盤子戳在麵前,嚇了她一跳。
“做什麼?陸給事來了?”
藥藤說不是,“剛才阿郎帶來一個消息,娘子猜是什麼?”
居上的瞌睡一下醒了,支起身問:“陸給事向阿耶提親了?”
藥藤繼續搖頭,萬分沉痛地說:“聖上給沛國公主選婿,選了好久,今日終於定下了,娘子猜是誰?”
居上隱約有了不詳的預感,卻不敢往那上頭想,“誰?九兄?”
藥藤簡直有些不忍心了,捺了下嘴角才告訴她:“是陸給事……娘子你可千萬要挺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