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能夠聽到機械齒輪運轉的聲音,如此細小又清晰。像是某種生物的心跳。那生物應該體型很小,因為心跳的頻率如此之快。又讓人聯想到時鐘轉動滴滴答答。
他偶爾在夜晚失眠,翻來覆去睡不著,就會聽著這樣的聲音入眠。
植物生長的聲音和這種不一樣。在天空之城中,植物很少見。綠色是非常珍貴的。
當然,不能算上霓虹燈散發的綠色,那根本是光汙染。
植物生長是悄無聲息的。一夜醒來,或許你會發現昨天還埋在土裡的植物今天已經冒出了綠芽。在這樣的一座冰冷廢墟中,這種力量微弱又不可思議。
玫瑰總是為此而感到癡迷。他眷念於這樣的生命力,又想起那一顆種子種進自己身體裡的時候。
空氣中的味道過於複雜,時而是清甜的味道,但仔細去聞,白霧滾滾中又醞釀出苦澀的滋味。那些秘藥被細細的碾碎,潔白得像是珍珠的粉末,有一種悠長的細膩感。
燈光昏暗中,秘藥吞入腹,符文繪於身。投下的陰影扭曲得不成樣子。
引領他踏入超凡者之門的人在桌子上敲著手杖,警告他:“回神!如果你不想死的話!”
那是很久之前發生的事了。
像是一個不真實的夢,玫瑰清醒過來之時感覺到心頭沉沉的壓著什麼東西。
青年不過是睡了幾分鐘,又驚醒了。
“咳咳!唔……”他咳嗽起來,覺得嗓子裡很不舒服,像是塞了什麼東西。
等玫瑰彎腰咳出來之後,才發現那是一截已經枯萎的藤蔓。
“還需要我提醒你嗎,玫瑰,你的狀態非常糟糕了。”金屬冷不丁地說。光屏幾乎懟到了青年蒼白的麵孔前,上麵的像素小人臉上露出非常不悅的表情。
“我沒事。”玫瑰直起身體,固執地說。
“你已經兩天沒有睡覺了!”擴音器裡傳來金屬暴躁的聲音,“再這樣下去,你真的會死的!”
“我不會死的。”玫瑰說。他用手撐著半人高的機器才爬了起來,自己的手指仿佛都已經冷到沒有知覺了。他站了好一會,手才沒有繼續顫抖。
那隻手青筋暴起,血管呈現出怪異的烏黑色。他裝作無事發生的把手藏在背後。
“你說你這個人怎麼就這麼倔呢?”金屬氣不打一處來,指著玫瑰的鼻子。屏幕上出現了一個紅色的生氣標誌。
“最近有很多事需要我處理。”玫瑰平息了一會呼吸,然後漫不經心的托著下巴倒進沙發裡。
他現在正處於大樓的頂層,和金屬視頻通話。
金屬看不得他那副無所謂的樣子,根本不把自己的命當一回事。
玩家就算是不怕死,那也是因為他們能複活。但玫瑰就隻有這一條命,死了可真的就是什麼都沒有了!
“要不,還是成為玩家吧?”雖然知道得不到回答,但金屬還是這樣問了。
玫瑰知道金屬關心自己。
聽了這一句話之後,他仰頭任由絢麗變化的光線灑在自己臉上,半眯著眼。過了幾秒鐘後,輕聲拒絕:“不。”
他保持著風度和堅持,在這樣能活一天賺一天的世界裡像一個異類。
“你這次倒是沒有一口回絕了。”金屬說,“你能感覺到植物正在一點點吞噬你的生命嗎?如果你發瘋了,就會成為它的土壤。”
“不馬上拒絕是接受你的好意。心領神會了,但我還是拒絕。發瘋或死亡不過是超凡者的終點,我早就接受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能感覺到皮膚之下血管之中那些根係的蠕動,玫瑰花的紋身幾乎快要移動到臉的正中來了。
他的確是需要休息了。
不然真的會因為力量而失控。
但這些事情不適合和金屬說,於是青年垂眉看去,換了個舒服一點的姿勢,輕聲說:“新成員的儀式怎麼樣了?”
“還不錯。”金屬知道玫瑰是想轉移話題。他狠狠地瞪了一眼慵懶的青年,但還是順從對方的想法說起另外一件事。
“雖然有好幾次生命跌落安全線,但最後還是撐過來了。”金屬說,“她是個堅強的女孩。”
他的聲音柔和了一分,“我相信她會變成一個好玩家!”他開始哼一首不知名的歌。
小艾將要迎來新生。
那阿左呢?玫瑰又想起那個少年,可能聯想到了過去的自己,他難免對阿左多了幾分關照。自然是清楚小艾對於阿左來說多麼重要,那是他相依為命的家人。
他先前問過阿左:“你的生命也不長了,為什麼不成為玩家呢?”
阿左這樣回答他:“以後我不想忘記一些東西。”如果他也成了玩家,那他和小艾之間的事情就沒有人會記得了。他們將徹底形同陌路,再也沒有可能重新成為朋友。
那是阿左不想看到的。
做一個銘記者,記憶就是唯一的寶物。在以後的無數痛苦歲月中,隻能一個人默默的在黑暗中品味過去。那樣的生活,或許並不好,但那是他想要的。
“小艾醒了嗎?”玫瑰神使鬼差的問了一句。
金屬看了過來,沒有人能從冰冷的像素眼睛裡看出什麼表情。他說:“她已經醒了。”
柔軟的沙發讓他在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一些之後開始感覺疲憊。那種材質的布料柔軟但又溫暖,很適合躺在上麵。他嘴角往上勾了勾,說:“醒了就好。”
“朱厭那邊怎麼樣了?”明明已經很困了,但他還是強打起精神關心另外一件事來。
“快了,朱厭快要找到了。而哥特她說自己要出去一趟。現在還算是比較平靜,你去休息吧。我會處理好一切的。”金屬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想要表現出強壯可靠。
但看起來卻有點滑稽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