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混雜了洛陽繁華的氣息在街道裡竄行卻又被來來往往的人流衝得失去了來時的方向。那天白羽說,“你看這街上人擠人的挺繁華吧,但他十個有九都是吃了上頓沒有下頓的人。”白羽沒有抬頭,依舊悠閒的啜著茶俯視川流不息的人群,有一個老婦人趕驢似地帶著一群女孩擠在人群裡,翔鸞的目光在她們身上飄忽而過,卻驀地停在最後麵。心不在焉的問道,“你怎麼知道?”白羽的目光也停在他們身上,撥開一個花生往嘴裡扔,含糊的說道,“要不是日子過不下去了,你見過幾個賣兒賣女的啊?”
樓梯上傳來了腳步聲,剛剛的老婦人已經趕著那一群半大的女孩子上了樓來,女孩們身上的衣服多半不合身,有的裙裾上還有隱隱的殷紅,多半是城外亂墳裡比較乾淨的衣服。臉上被隨手塗上了淩亂的胭脂。一個個木偶般順從的低著頭。“齊嬸,這才幾天就又弄來了這些個?明天我洛神館都裝不下了啊。”翔鸞看著低頭哈腰一臉媚笑的老婦人,玩笑似地說道。老婦人馬上湊上前去一臉的笑道,“這不是不太平嘛,人兒就多,昨兒她們剛湊齊,今天就全領來給您過過眼,孝敬您是應該的,有看得上眼兒的,您儘管就留下使喚,就是瞧得起我這個老婆子了。”翔鸞啜了一口茶,有濃鬱的茉莉在口腔裡回蕩,他眼裡有淺淺的笑意,手伸進袖子裡摸出一錠金子按進老婦人的手裡道,“最後麵那個留下,其他您留著吧。”那時翔鸞的眼裡有一閃而過的星辰在閃爍。老婦人雙手捧著金子微微的顫抖,臉上有不可置信的神情,竟然忘記跪謝。畢竟,上次七爺如此揮金還是在買洛神館花魁梅影的時候。連老婦人都不禁隨著那些低著頭的女孩的小腦袋看向最後麵那個罩著肥大的衣衫,連半點胭脂都沒搶上的小不點,她的身上到底有什麼值得七爺如此揮金,上上下下的打量使那個可憐的小不點害羞的又低了低頭,幾乎埋在胸口。“你開玩笑的吧?就這個也值這價?”白羽盯著他壓低嗓子問道。“值。”翔鸞答得十分的平靜。翔鸞揮揮手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老婦人把金子藏進衣襟裡,一隻手捂著衣襟一臉媚笑的又趕著那一群孩子離開了。 “梅影。”翔鸞喚道,“是。”一個女子上前一步,臉上隻有淡淡的胭脂卻讓人感覺驚豔。“帶回去。”“是”於是便引著那女孩也離開了。白羽依舊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著翔鸞,熟識了這麼些年,精明如白羽也常常看不透翔鸞。此時翔鸞卻對他輕輕一笑,竟有絲得意。白羽也笑,又剝開一個花生扔進嘴裡,七爺的腦袋瓜子裡到底想的是什麼,估計也就七爺他自己知道了吧,怕是他肚子裡的蛔蟲都打聽不出來,白羽默默的腹誹著。
暮色西沉,酒色的黃昏染上洛神館的飛簷,琉璃瓦在暮光裡有耀眼的光輝閃爍。形形色色的馬車接踵而來,洛神館的門前漸漸喧鬨起來,姑娘們開始細心的梳妝,櫻唇一抿,朱紅嫵媚,鈿頭銀篦,紙醉金迷儘是這蒼茫世事裡沉醉著覓不見歸路的旅人。此時才是這裡真正的生活的開始。“七爺,到了。”小廝掀開馬車的轎簾,翔鸞走下車來,後麵的馬車上梅影也引著剛剛的小不點走了下來。揮揮手,示意梅影帶小不點去梳洗。
翔鸞穿過喧鬨的大堂來到後麵幽靜的彆院裡一處淡雅的書齋,這裡與不遠處等紅酒綠、鶯歌燕舞的洛神館格格不入,隻有穿過多道森嚴的守衛方可入內。屋內燭影在微微的晃動,一青衣男子起身向翔鸞道,“七公子好”。翔鸞頷首示意他坐下,隨後那男子從衣袖裡取出一封書信,雙手奉上。“辛苦了。”接過信翔鸞道。“公子客氣了。”青衣男子道。翔鸞就著燭光看完了信,隨手至於跳動的火燭上,不一會兒便化為了灰燼,於是青衣男子也沒有多言,起身告辭。翔鸞看著火盆裡的灰燼出了一會兒神,抬手輕輕一震,指尖有不被察覺的劍氣淩厲而去,於是蠟燭便熄滅了,隻留一縷青煙在皎潔的月光裡時隱時現,黑暗中翔鸞也起身離開。
試問這亂世有哪個商人能在臥虎藏龍的洛陽開如此招風的一間青樓卻無人敢擾?是的整個洛陽僅此一家,段翔鸞,段七爺的洛神館。不是因為這裡有名揚天下的“梅竹”兩個貌比兩喬的美人兒,也不是因為這裡唱的曲子是當今眾才子的傾力之作。因為段七爺是玄黃樓的段七爺,是玄黃八子中最小的男孩,是權傾天下的段銘最小的兒子,是眾人口中與長公子禦軒最相像的段翔鸞。這裡是他經營的地方,這裡客人的目的遠遠不止是一次□□,他們最想看的是玄黃樓的產業與這武林裡各色的勢力交雜在一起。在這裡的聲色犬馬之下是另一個世界的暗流洶湧,而翔鸞隻是冷眼看著,收集玄黃樓需要的信息,這裡,洛陽的洛神館怎麼可能隻單單是一間名滿天下的妓院?
明月當空,清冷的空氣裡夾雜著不遠處的喧囂與偏院的冷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深呼吸,有凜冽的秋風灌進肺部生生的疼。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翔鸞的嘴角有不被察覺的弧度,轉身向未名閣走去。
未名閣是梅影的居所,此時已近午時,梅影正在觥籌交錯間應酬著,所以隻有隻有一間房間裡透出閃爍不定的光,想來那個小不點就在那裡。“七爺”門口的丫鬟頭也不敢抬恭恭敬敬道。推門而入,眼前的景象不禁讓翔鸞微微的蹙眉道“這是怎麼回事?”眼前的小不點的已經換上了新的衣服,但是皺皺巴巴、臟兮兮的,雙手被反綁在身後,嘴裡也被塞上了布。“回爺的話,這個丫頭回來的時候還算是聽話,但是小姐一離開她就幾次偷偷地逃走,抓回來還差點上吊。小姐不在我們沒有辦法就隻能這樣。”翔鸞揮揮手,一屋子的人就都出去了,關上門,翔鸞一步一步踱向小不點,她抬起頭眼神裡有與今天白的順從完全不同的銳利光芒在閃爍,直看得翔鸞起了興趣,俯下身挑起她已被洗乾淨的小臉,柳葉彎眉,大大的眼眸因為手腕被麻繩勒得生疼而起了一層淺淺的水霧在跳動的燭光裡格外的讓人心疼,櫻桃小嘴被抿的死死地,下唇還有乾裂的傷口滲出絲絲的血。不錯不錯。翔鸞在心裡想,不禁為自己的眼光驕傲起來,嘴角浮上一抹不自覺的笑。不想小不點突然一歪頭從翔鸞的手上掙脫出來,警惕的看著他。掙脫的時候她脖子上的於痕被很清晰的彰顯出來,於是解開她手上的繩子,手腕被磨出一條條的血痕在白皙的皮膚上格外的清晰。翔鸞麵無表情的道,“想保全清白?行”從袖子裡掏出一個小瓶子放在她的麵前“鶴頂紅,不會吃什麼苦頭的。”那些作為籌碼的三貞九烈,在真實的死亡麵前都是不值一提的,如果這個小不點以為自己身價不菲就敢這樣威脅他,那她就大錯特錯了,七爺從來都不在乎錢,更不會在乎一個娼妓妥協哪怕一點點。更何況進了洛神館還有什麼三貞九烈可談,開玩笑。小不點果然怔住,縮在角落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