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逢渠將一切事情辦好,已過子時。
回府路上遇到城中巡邏的兵士,他特地將言府失火這樁事情誇大其詞透露給了他們,他這崇陽侯府的小侯爺都被驚動了,何況是周遭的百姓呢?
皇都瑾城的巡邏兵是宮城禦林軍的分支,由禦林軍統領和兵部共同節製。京兆尹府走水,這樁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為了謹慎,明日他們一定會將消息呈遞給上峰,兵部尚書也一定會呈遞給陛下。
聽方才那個什麼萬寨主的意思,這場火應當是他們有意縱下的,以他的身手,做這事不難。而且從言靈施和萬寨主這雙方的態度來看,言靈施應當並不知道“罪魁禍首”是誰。
周遭的百姓受了驚擾,又事關言如許,陛下一方麵愛民如子,一方麵念著章賢妃同瓊華君的舊情,必定會過問一番。
火折子不小心點了秸稈這種借口,糊弄糊弄路過的陸逢渠也就罷了,若是這般糊弄陛下……京城父母官因為府裡下人的過失讓周圍老百姓擔驚受怕,言靈施怎麼也是個禦下無方之罪。
到時候且看這位言大人怎麼辯駁吧。
陸逢渠回到聽濤彆院,長安還在候著。
“竇挽雲和竇望山的事,籌備的如何了?”
沈長安據實回答:“還缺人證。”
陸逢渠點頭:“儘快。竇何可能等不及要收這份大禮了。”
……
次日大風殿,果不出陸逢渠所料,陛下點了言靈施,詢問他京兆尹府走水之事。
麵對陛下威壓,言靈施也果然不再是昨夜對陸逢渠的那般說辭,而是在說辭之前加了個條件:“小女在書院言語無狀,臣對她略施小戒。小女所居的東院離著廚房書房都近,也許是臣對阿許嚴厲了些,經過的小廝聽了臣的訓話便嚇著了,手上不穩,將原本點燈的火折子掉了,點了堆在院子裡的秸稈,火勢便蔓延開了。”
言靈施說到這裡狠狠叩了個頭:“臣有罪!雖說火勢很快便控製住了,周圍亦無百姓傷亡。但終歸是臣調/教家仆不嚴,請陛下責罰!”
陛下聽到這裡,眯了眯眼,語氣還是平常:“令嬡在琅園所犯何錯?你又是如何罰她的?竟能將路過的小廝嚇成那樣?”
言靈施匍匐在地,脊背生汗,眼球來回轉著:“臣……”
正當此時,大鴻臚竇何突然邁了一步出來:“啟稟陛下!老臣有罪!”
陛下的麵色有些不易察覺的陰鬱,但仍和緩問道:“大鴻臚何罪之有?”
竇何躬身行禮:“言大人府上這事,歸根結底是由犬子而起。犬子竇望山於琅園之中同言姑娘發生口角,言姑娘言辭之間提及了老臣還有望山的兄長,望山維護父兄心切,便對言姑娘出言淩厲了些,甚至……甚至……
竇何貌似十分赧然痛心,甚至了半天才接著說到:“甚至還差點說出了極為……極為難聽的辱罵之語。當時多虧太子殿下責罰,才免得犬子造下口業。望山受罰後,也自覺很不應該,回家之後便同老臣坦陳書院種種,老臣亦覺教子無方,家法處置了一番。次日,老臣還專程同言大人道了歉。老臣道歉的本意,是讓兩個孩子就此化乾戈為玉帛,不成想言大人也是教子嚴苛之人,也責罰了言姑娘,這才有了這場荒唐的火災。如今想來,老臣難辭其咎啊……請陛下降罪!”
近來朝堂因為鐵原出使一事焦頭爛額,陸逢渠因幫著魏騁進獻了充盈國庫之策,又入職了玄機台,便被陛下特許上朝旁聽。
他聽了竇何和言靈施這場雙簧戲,忍不住和魏騁遙遙對視一眼,魏騁早已黑了一張臉。
竇何和言靈施打配合,陸逢渠和魏騁都能看出來,陛下豈會看不出來。
但他偏偏沒有辦法,竇何是兩朝老臣,在朝中地位穩固,又同皇後母家結了姻親,輕易動不得。
半晌,陛下終是說道:“既無傷亡,此次便罷了。兩位卿家也非故意為之,往後多加小心才好。言卿,起來吧。”
言靈施戰戰兢兢站起身,誰知還沒退到站位上,竇何又開了口:“陛下,關於言姑娘,臣有一請!”
陛下一雙鷹目看著竇何:“大鴻臚所請何事?”
“老臣罰過望山之後,望山對當日同言姑娘的齟齬也是後悔不已。他最近幾日閉門思過,回想與言姑娘種種,不免感慨。其實他們自幼便認識,又有同窗之誼。而且兩人之所以能發生口角,正是因為性格相似,都是極為率真之人。犬子實在不知應當怎麼彌補言姑娘,隱隱地又對言姑娘有些知己情誼,他們二人又年紀相當,所以望山昨兒個特來求了老臣,希望能同言姑娘結為連理,聘言姑娘為正妻。老臣想著,這也是望山一片心意,所以在此想問問言大人的意思,若言大人願意,老臣便厚著這張臉皮,特請陛下為犬子賜婚!”
言靈施一聽,當即握住竇何的手:“小女何德何能,竟能得竇公子青眼,這是她幾世都修不來的福分啊!”
說罷又跪下磕頭:“臣在此,替阿許謝過陛下!謝過大鴻臚!”
陛下的麵色此時有些不好看了,竇何和言靈施這是逼得他給他們這出戲壓軸了。
而且這出戲一旦散場,言如許的一生便就這麼定了。
一個能提出聯合鐵原,挾製白闕的孩子,她的一生,怎能這樣隨意定下?
可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沒有什麼不允的理由……
陛下還在思忖著,魏騁有些沉不住氣了,往前邁了半步,他腳還沒落地,就見陸逢渠對著他搖了搖頭,於是那半步便又收了回去。
片刻過後,陛下有些疲累道:“竇卿所請,倒也合乎情理。隻是兩個孩子都剛受了罰,身子和心情都得先養一養,這樁事,過些日子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