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西南五十裡!!!”
“報!正南四十裡!!!”
“報!西南三十五裡!!!”
一聲聲報備在言如許耳邊回響。
極致的恐懼之後,言如許的內心迎來一種怪異的平靜。
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再死一次,又有什麼可怕的呢?
可平靜之後,又是深切的不甘。
難道她這一生就要葬送在這裡了嗎?她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她真正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如果重生隻能到這裡,那重生還有什麼意義。
不甘心……我不甘心……
“報!西南三十裡!!!”
“報!正南二十裡!!!”
……
雷電傍身,狂風追擊,哪怕久經沙場的陸逢渠,額間也出了冷汗。
“諸將聽令!將身邊所有沒有木鞘包袱收容的鐵器都扔了!!!快!!!”
言如許在車中,因為陸逢渠的這句命令,神誌終於脫離了情緒,恢複了清明。
扔掉裸/露的鐵器是對的,一是鐵器本就容易引雷,扔掉能避免一部分危險;二是可以減輕輜重,加快使團的速度。言如許不禁對陸逢渠有些佩服了,到底是屍山血海裡來去的將軍,這樣危急的情況下,他竟還能做這樣清醒的決定。
又是一炷香。
身後的侍從終於傳來喜悅的吼聲:“小侯爺!龍卷風轉向了!轉向了!往西邊去了!”
狂風雖走,雷鳴仍在。
又過足足半個時辰,電閃變得不那麼頻繁,雷聲也小了很多,漸漸地,它們終於被使團甩開,銷聲匿跡。
言如許覺得馬車之中的光線明快了很多,馬兒也慢了下來。
莊鳶抬頭:“是不是……是不是沒事了……”
莊鳶話音剛落,馬車便徹底停了下來。
言如許試探著掀開簾幕走下車去,陸逢渠和邊狩等人也已經下了馬。
言如許朝他們走著,回望身後,那團幾乎吞噬他們的烏雲仍在,隻不過緩緩朝他們的反方向湧動離開了。
她走到陸逢渠身邊,也是這片沙丘的最頂端,她俯瞰下去,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撼。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河穀綠洲,大河從高山之上奔湧而下,激浪重重,水花甚至都能打到她的臉上。
“這是……”
陸逢渠:“到了,狐狸穀。”
“狐狸穀……”言如許重複著,前世的陸逢渠葬身在此。
莊鳶也來到言如許身邊,她不由發出驚歎:“好美……”
是啊,真的很美。
言如許想,隻是誰能想到,這樣美的景致,吞噬了數千大昭將士的性命。
是夜,使團眾人於狐狸穀中安營。
日間的奔行讓大家疲乏不已,簡單吃過晚飯,夜幕還未完全降臨,許多人已經進入了夢鄉。
陸逢渠卻沒有休息,他做著接下來幾天的計劃。
狐狸穀南邊是沙丘,西北是六劍山,東邊是入海口,這是一方三角地帶。
沙丘和六劍山是狐狸穀的天然屏障,隔絕了氣候帶來的天然的危險。
前世他的扶光軍死在這裡,是因為鳴沙河上的橋斷了,他們無法渡河;援軍和糧草遲遲不到;六劍山和沙丘上又都是鐵原的伏兵,兵力差距極大……他們沒有勝算。
他也嘗試過突圍,卻終究沒能成功,最終整個扶光軍彈儘糧絕,被撲殺在此。
他如今絕境重遊,須得部署一條生路出來,為數年之後,依舊可能發生的那場大戰。
而觀察周圍地形的絕佳視野,正是六劍山的山頂。
前世他也曾孤身攀援過,也是那時,他才知道玄機台之前收集的情報是錯的,鐵原不是兩萬兵力,而是十萬……
十萬對五千……他那時下山後,幾乎不敢同部下們坦陳這個事實……因為這對他們來說不隻意味著身死,還意味著兵敗,意味著他們戎馬半生的全數榮耀,終將化作史書上的一瞬泡影,泡沫破碎之時,甚至伴隨著罵名。
言如許睡了片刻,裹了披風走出營帳,便遠遠看間陸逢渠同餘橫舟商量著什麼。
她走到陸逢渠跟前:“你們……是否是想豋六劍山?”
餘橫舟不免驚奇,陸逢渠也有些意外:“你怎麼知道?”
“這有什麼難猜?”言如許道:“排兵布陣也好,勘測地形也罷,先掌控的一定是製高點。”
陸逢渠點頭。
言如許又道:“你輕功如何?帶我上山,可有難度?”
陸逢渠疑惑:“你要一起?”
問完之後,他又覺得心頭有絲絲縷縷讓人發癢的甜:“你……擔心我?”
言如許看了陸逢渠一眼,破天荒地沒有否認:“嗯。我擔心你。”
陸逢渠的瞳仁瞬間漫上柔情的水光:“你……”
“因為我知道,若有朝一日,六劍山可以插滿大昭王旗,掌旗的人一定是你。”言如許坦然說道:“六劍山上有積雪,山上的溫度也非河穀可比,我讀過許多環境氣候方麵的書冊,可以幫到你們。若你帶我不算吃力,我想一起上山。”
陸逢渠聞言,心中的柔情裡生了遺憾和酸澀,他知道言如許擔心的並不是陸逢渠,而是大昭的長纓將軍。
可他還是癡癡望著言如許的眼睛,輕聲道:“不吃力,六劍山巔霧凇茫茫,是難得的好風景,你若能陪我看一看,也很好。”
陸逢渠的眼眸裡有綿延的期待和隱秘壓抑的愛意。
言如許忍不住有些心虛地低了頭:“那我去換件厚些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