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崔翕在先帝時期不但是尚書右仆射,更是天下聞名的棋聖。
清河崔氏雖負盛名,但長安這一支卻不算什麼,畢竟山東才是真正的本家,前朝衣冠南渡時又有一大部分遷到建康附近,南方和山東兩地的崔氏才能說是最森嚴正統的。
這種門第,延綿幾百年,大鄴之前的南北時期更是為天下第一大族,宰相出了一把一把的,數量多得不稀奇,可崔翕這一個在世時候就聲名顯赫的棋聖,更使得長安崔家在如今重棋重詩士大夫文藝圈裡的地位幾乎達到頂峰。
對於清流傲然崔家來說,一個前無古人的真正棋聖,也算是極為漲臉的。或許是因為這個緣故,崔季明聽說過如今長安長房家中的男兒不少在鑽研棋藝,希望能夠跨越崔翕這座山峰。
南邦仔細的打量了一下崔妙儀,順手摸了一把舒窈的小發髻,等他放下車簾,舒窈憤憤的撫了撫發髻:“三堂叔怪不得被叫詩狂,整天這幅樣子!阿耶怎麼跟他玩的好。”
舒窈對於他摸了那禿毛老驢又來揉她頭發一事有幾分不滿。
“他看起來就像是作詩詞之人,你可知道他有什麼名作麼?”妙儀倒是對天底下長得好的人都有好感。
“我記不太清了,不過京中倒是流傳的廣,聽聞他常在影壁與女子裙衫上寫詞,甚至連那窮人巷的矮牆上也有他寫過的詩詞,還有人去用紙將那詩摹下來賣呢!”舒窈見識廣,就算沒來過長安也聽過不少趣事。
舒窈轉了轉眼,有意的探出頭去,笑吟吟對南邦道:“聽聞堂叔詩寫的極好,可有兩句念給我聽,讓我這鄉下來的丫頭也長長見識!”
南邦沒想到她這般大膽伶俐,笑著歪頭:“待我想想……前兩月曾把弄了半首詞,詞牌乃為樓裡常唱的係裙腰,也不算好的,拿出來與你念念也無妨。”說著他便偏頭不管詞牌曲調,低聲念道:
“方床遍展魚鱗簟,碧紗籠。小墀麵、對芙蓉。
玉人共處雙鴛枕,和嬌困、睡朦朧。起來意懶含羞態,汗香融……”
他還沒念完,坐在前頭黑馬上的崔式回頭一個環佩就砸過來,氣的耳朵尖都紅了,低聲喝道:“南邦你可還要臉不!在這外頭念些什麼!”
南邦將那情急從腰上拽下來就砸過的環佩接住,高興的如得了打賞的小二,對崔舒窈眨了眨眼睛,念到最後半句:
“素裙腰,映□□。”
崔季明嘴角忍不住抽動,這貨竟然堂而皇之搖頭晃腦一副文人做派,在大道上念著豔詩!她可是聽懂了,車裡頭的舒窈明明沒聽懂,還挺會裝,一臉讚許的點著腦袋:“真是好詞啊,堂叔當真有才。”
有才你妹!小女孩不要不懂裝懂好麼?!
走了不過幾裡,城外挑著擔子的附近村民與等著入成的遊子也愈發多了長安的輪廓漸漸立在千秋麵前。
豔陽天,石板路,夏日葉影碾在車輪下頭。仰到脖子痛才看的見頂兒的箭樓與城牆投下一大片藍色陰影,五道門洞的巨大城牆帶來強勢的壓迫感。
崔舒窈透過車簾看去,隻消在城門外,她仿佛就感受到了這做龐大而生動,喧鬨又沉重的長安撲麵而來的氣息。仿佛遠遠地都能聽見那巍峨城內的說話聲馬蹄聲。
歡顏笑語與金戈鐵甲並在,巍峨宮牆與喧鬨集市依存。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看見了城門口一大隊人馬。
一暗紅色短衣男子騎在馬上,皮膚黝黑,五官稍顯鈍拙,用物卻都透著低調的奢華。他看著車隊連忙跳下馬來,對著崔式拱了拱手朗聲道:“堂弟!”
“二堂兄!多年未見,你亦如此英姿勃發!聽聞你如今也做了羽林中朗將,可倒真是前途無量。”崔式脊梁筆直,瀟灑的從馬上跳下,臉上笑容有一絲不著痕跡的緊繃,與跟南邦會麵時全然不同。
“堂弟亦是,你十二三年前走時還是個跟我們一同玩鬨的小子,如今卻是這般氣度,倒像是建康才是京都。如今調職回來到鴻臚寺,那裡倒是能讓你大展拳腳的位置。”那位二堂兄笑道,看來是長房裡,崔式那一輩的叔伯,算來應是南邦的哥哥啊。
崔季明回頭掃了一眼,卻發現賀拔慶元似乎不喜歡麵對這麼多崔家人,不知什麼時候悄然離開了。
崔式道:“鴻臚寺也不過是接待外賓備下禮儀,我都三十多歲了,還乾著剛出世的毛頭小子的活,這有何值得誇耀的。”
“阿耶不知有多想你,以前你在京中之時,兩房關係便好,你讀書都是阿耶跟我們一同,他可把你當成我們的親兄弟了,咱們也不要在這城門多說什麼,想你奔波一路必定累了,走!”二堂叔不是個特彆會應付客套的人,他言簡意賅的上馬,領著一幫浩浩蕩蕩的仆廝往京城的門洞裡走過去。
馬車顛簸,穿過門洞迎來了長安內的第一束光,走的西偏門,並不能讓妙儀與舒窈看到主城大道寬闊隻映向宮城與天空的樣子,可西城內來往人流喧鬨歡聲卻讓人仿佛即將觸碰到這長安城的輕狂熱情。
這一路這還都是在坊外,西市坊內才是熱鬨非凡。由於如今大鄴軍力漸弱,河西走廊多次遭突厥人占據洗劫,長安城的外來人口已經算是少了。但古代一個五十餘萬人口,外域血統人就有萬戶的龐大城市,幾乎是雄偉熱鬨到可怕的地步。
馬車從大道繞至各坊之間的窄路,從各個坊市門口可以往裡窺見一點熱鬨樣子。
且不說層出不窮的店鋪酒樓,甚至亦有二層的棋院閣樓穿來撚子聲,一樓且用巴掌大的黑白子在牆麵上的棋盤更新著樓上棋局的動態,長馬凳上坐滿了布衣小民,對著黑子的一手叫好不止,紛紛議論著下一招如何來解。
崔舒窈亦驚詫,那些少女發型的女孩子竟穿著薄的可以看見鎖骨與臂彎的輕衫,帶著根本擋不住臉的帷帽,騎駿馬奔馳於街道,或是低聲說笑,拿著團扇在坊內提裙來往走去,毫不避諱。
甚至連賣雜食的轉角處,也有穿著嫩色短衣的少女,布巾攏住發挽袖露出一截藕臂高聲叫賣。
這與她在建康見到的景象全然不同,那些女子臉上映著秋光,風吹動她們輕薄的寬袖,帶來明快跳動的線條,她們笑的微微露出牙齒,腳步輕盈……是多麼令人向往。
兩姊妹被這城中人們各式動人的神態而征服,而馬車的腳步也輕快的奔向西北方的城區,踏過整整齊齊的石板,停在一處高門前,這是一座巨大的獨占一坊大小的府邸,深紅色大門早已打開,兩列的仆從恭順的立著。
從那門裡望過去是一麵雕著紅色錦鯉與荷池的影壁,仆從行禮問好,帶著丫鬟與物什的車隊往側麵角門去了,崔式整了整衣服,三個孩子並排而立,二堂叔與南邦帶路在前。
他們一同邁過門檻,仆從的隊伍在他們背後合攏跟隨,剛剛繞過影壁,確實一間巨大的空場外院,正廳還要再去繞一道,待過去時,正廳主座上乃是一位月色衣美髯公,約莫五十上下,麵皮依舊白皙,眼中精光展露,長相猜也便是祖父崔翕的兄長,當今實任當朝宰相之位的崔夜用。
對你沒聽錯——
人家叫崔·夜用!
410蘇菲加長夜用衛生棉的夜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