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沈扶玉學著娘親獎勵他那般,乖乖地走到靈鹿身邊,親了親對方的眼睛,小臉紅撲撲,眼睛亮晶晶:“謝謝你!”
靈鹿被他親昵的動作弄得愣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害羞了,竟飛速轉身離開了。
後來沈扶玉便經常可以看見那頭靈鹿,他屋裡稀奇的靈果靈藥,多數都來自這頭靈鹿。偶爾沈扶玉練習劍招時,那靈鹿還來觀看。
沈扶玉講完這件事,池程餘一邊聽著一邊用野草編了好幾個花環了。
池程餘驚喜萬分:“師兄!你也太可愛了!”
沈扶玉:“?”
他哭笑不得:“小時候的事情罷了。”
池程餘還未說什麼,便聽草烏說:“六師弟,我已在儘力早一點說話了。”
池程餘就等著他開口指路呢,沒想到他居然回答的是這個問題,當即險些沒氣暈過去。
沈扶玉失笑了一下,看見池程餘薅禿野草後留下的那片空白土地,道:“萬物有靈,一草一木皆是生命。程餘,不要折騰那些花草了。”
池程餘唯一的打發時間之事也被他大師兄無情地剝奪,他幽怨地看了一眼草烏,抱著編好的花環回到了沈扶玉的身邊。
都怪這個死人啊啊啊!他以後再也不要跟這個死人出任務了!
半個時辰後,草烏說了第二句話:“六師弟,那個陣法不可常用,我身體不好,一天用過三次以上便會昏厥,若是用在指路上,實在可惜。”
池程餘已經半分脾氣都沒有了,他生無可戀地仰躺在地上,偏偏頭,看向耐心站在一旁的大師兄,聲音虛弱又可憐:“大師兄,我想死……”
他收回那句話,草烏還是特彆地討人厭!
沈扶玉已經習慣了,見草烏臉色有些發紅,猜著他是受不住這陽光的直射了,便撐了傘給他擋著陽光。
又過了半個時辰,草烏緩緩地抬起了他的胳膊,曲著的手指一點一點地伸直。他的手也呈現出一片慘白的顏色,骨骼突出,瘦得好似隻有一層皮包著,仿佛一條冬眠剛醒的蛇僵硬著身子探出寬大的衣袖。隨著他的動作,一個蛇狀的銀鐲子也從衣袖裡滑了出來,卡在手腕處,在陽光下泛著冰冷的色澤。
“師兄,那邊是西。”
池程餘翻身而起,連身上的草也來不及拍了,急衝衝地就要禦劍離開。他飛出去一裡,隻覺得身邊空空蕩蕩的,一扭頭,好嘛,他倆還在地上呢。
池程餘痛苦地麵目扭曲了一瞬,認命般地重新飛了過去,正好看見草烏慢吞吞收了一半的手。
“啊啊啊!”池程餘忍無可忍地揪了揪頭發,從劍上跳下來,急得跺了跺腳。
怎麼會有動作如此緩慢的人!
在草烏半個時辰開一次口的指路下,他們到達小牛村的時候天都黑了。
村子已經空了。
頭頂是黑沉沉的天,隻有月亮發出慘白微弱的光。群山交疊高聳,自成一片連綿不斷的漆黑陰影,山上深綠色的樹隨著晚風搖曳樹冠,像是無數個人站在黑暗裡無聲地注視著這邊。
入目的幾座破敗的茅草屋都敞著門,屋裡的黑暗安靜地蔓延出來,如同一碗打翻了的黑墨,偶爾還能看見一把正對著自己的太師椅,無聲地邀請著觀者去落座。
“村長的門前似乎是種了槐樹。”
沈扶玉想著王心慈告訴自己的話語,一邊打量著四周一邊推著草烏走。
這村子一個人影也沒有,更不會有燈,沈扶玉的聲音在黑夜中顯得尤為突兀,池程餘聽後總是心一跳,總感覺會驚擾什麼東西。
沈扶玉身為劍修,自然耳清目明,即便是在黑夜中也能看得清晰些。他腳步不停,一直走到村子深處,才看見了門前種有槐樹的一家。
這戶人家用木頭圍起來的籬笆已經塌了,醜陋的木條歪七扭八地散落了一地。屋門像其它的屋子一般大開著,可以看見漆黑又空蕩的裡麵。
前院種有一棵巨大的槐樹,這槐樹得有些年歲了,兩人合抱粗的樹乾,還有遮天蔽日的樹乾,在地上圈了一片漆黑的影子。偶爾被夜風扯動一下,濃密的樹葉便發出稀碎短促的聲音。
前院和屋內都有被暴力破壞的痕跡,沈扶玉攤開手,手心上立刻燃起了一簇明亮的火光。他借著火光去打探這裡,他尚不了解事情的經過,但有一點王心慈說得確實沒錯,這裡很窮。
臟亂的黃土地、漏風的茅草屋、空蕩蕩的院子……
這屋子連房梁都很矮,沈扶玉站在裡麵時幾乎要碰到發頂。屋裡已經被洗劫一空了,用木頭打造的、低矮的飯桌瘸了腿倒在地上,破舊的木碗都是缺角狀態。
沈扶玉搜查了一陣,什麼線索也沒有找到。
“這麼破啊……”池程餘在一旁小聲嘀咕著,“那會元可真混賬。”
沈扶玉思索了一下,又走回了院子裡,走到那棵大槐樹下。槐乃木中之鬼,陰氣重,會招鬼。一般人是不會將房屋建於槐樹附近的,這村長家門口卻有如此大的槐樹,實在可疑。
“程餘,”沈扶玉喊來池程餘,“去旁的屋子裡找一找,先找最破的房屋。”
池程餘撓了撓腦袋,尷尬道:“最破的?這些屋子不都一般破嗎?”
沈扶玉回眸看向他:“破的,如果屋子裡有書籍就更好了。”
池程餘腳步一頓:“那會元的屋子?”
“是。”沈扶玉應道,
事不宜遲,夜晚陰氣重,不安定的事情總歸是多一些,沈扶玉吩咐完,便接過了草烏,和池程餘分頭行動。
池程餘巴不得大師兄把草烏領走呢,他可不想帶著個拖油瓶。他忙不迭應了沈扶玉一聲,腳底抹油似的拿著劍奔馳而去,生怕沈扶玉反悔把草烏塞給他。
沈扶玉哭笑不得。他看了眼池程餘頃刻間便消失的身影,又把目光放回了草烏的身上,草烏到底是行動不便,他便又把輪椅拿出來推著草烏。
空無一人的村子寂靜得很,沈扶玉走路輕,腳步聲掩在了輪椅的聲音中。
沈扶玉一屋一屋地檢查過去,最終來到了一間破茅草屋裡。這屋子搖搖欲墜,抬頭望去還能看見泄進來的月光,屋裡什麼也沒有,又擠又小。
最角落裡有一床薄薄的被子,又冷又硬,但很明顯還蓋著什麼東西,沈扶玉走上前去掀開——是一摞又一摞被翻爛的書。
貧窮、破舊、很多書,這兒應該就是會元的家了。
被用過的書上方方正正寫著兩個字——阿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