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溫殊色回到謝家,日頭已經偏西,下了馬車便被謝老夫人拉著去了一趟院子,日落回屋時,懷裡又多了一個妝匣。
夜裡主仆三人挑燈把溫老夫人今兒給的那匣子一並開了,入眼一片琳琅滿目,兩匣子堆積起來的金銀財富灼人眼睛。
祥雲舉著燈靠近,把那一堆金銀照得閃閃發光,瞠目感歎,“娘子才不是什麼敗家娘子呢,分明是個招財娘子......”
溫殊色聳拉著頭,並沒覺得高興,這一匣子東西,祖母是把溫家的家產都給了她。
溫素凝說得沒錯,伯父在朝為官,溫家大房遲早都得去東都,祖母如今把家產給了自己,就隻剩下了那座宅子。
大房明日便得走,今兒夜裡還不知道會鬨成什麼樣,心頭不放心,問晴姑姑,“你給秋鶯說好了沒?”
晴姑姑點頭,“小妮子起初還不答應呢,奴婢說要把她賣了不讓她跟著大娘子去東都,這才應下來,要是大娘子和大夫人真要打宅子的主意,她立馬給二娘子報信。”見她還在憂心,晴姑姑勸道,“娘子就彆想了,老夫人是什麼人?老爺走後撐了幾十年的家,想當年溫家都快揭不開鍋,二爺更是沒錢進私塾,也沒見老夫人抵了宅子,如今大房想要賣宅子去東都買房,她能答應?娘子放寬心,老夫人心裡有數。”
話是如此,但她見不得祖母受氣。
溫殊色讓晴姑姑把匣子收起來,想起溫素凝今兒那模樣,又忍不住來氣,歪在安樂椅上抱怨,“這些年,個個都指望父親和三哥哥在外麵多賺點,補貼一屋子人的家用,名頭倒是找得挺好,是為了振興家族光宗耀祖。可瞧瞧,如今是個什麼局麵呢?外人眼裡溫家有出息的是大伯父,工部侍郎四品的官多威風,還有大哥哥和二哥哥,出入一身光鮮,前途無量。再提起父親,誰不知道他是個捕魚的?有其父必有其子,三哥哥就是被他把路子帶偏了,書不讀,非得同海裡的螃蟹扛上。大娘子算盤倒是打得響亮,一家子去東都享福,要父親和三哥哥過去當他們的錢袋子,這哪是兄弟,怕是比菩薩還好使。”
在溫家她一直憋著,生怕被祖母聽到,這會子回到謝家跟前隻有晴姑姑和祥雲了,才竹籃倒豆子,“劈裡啪啦”說了一通。
外間的丫鬟仆婦,也察覺出了三奶奶這趟娘家回得似乎不太如意,聽見裡麵在發火,個個繃緊了精神。
溫殊色痛恨至極,“這輩子我最討厭的,便是問人討要銀錢之人......”
“三嫂在嗎?”
抱怨聲被門外一小娘子打斷,溫殊色閉了聲。
方嬤嬤沒想放人進來,“二娘子,三奶奶已經歇下了。”
“這麼早,我可等了她一個下午,她怎麼就歇下了。”
“二娘子......”
方嬤嬤沒攔住,外麵的腳步衝了進來,越來越近,簾子一掀開,還沒等溫殊色從安樂椅上起身,跟前的小娘子便往屋子裡張望了一圈,最後把目光落在了溫殊色身上,沒有半絲商量的餘地,開口便道,“三嫂,給我一百兩銀子吧,我看中了一隻鐲子,明兒去買。”
這刀口上......
晴姑姑和祥雲齊齊捏了把汗。
方嬤嬤知道溫殊色心情不好,忙追上來勸說謝二娘子,“今兒晚了,三奶奶又剛回來,二娘子還是明日再來吧。”
謝二娘子眉頭一皺,“不成,鐲子沒買到,今兒夜裡我都睡不著覺了,三嫂隻需應一聲,又不麻煩她,嬤嬤替我取來便是。”
往日三哥哥一向都是如此。
溫殊色眼角突突直跳,合著她才是塑了金身的菩薩,走哪兒都逃不過被人搜刮的命。倒是沉住了氣問她,“二娘子買什麼鐲子?”
“崔家春季才到貨的新......”
“什麼東西做的,得要一百兩?”
“一隻鐲子雖隻要二十兩,我買兩隻,餘下的......”突然不往下說了,二娘子神色不耐煩,“我已經同三哥哥說了,他讓我找你,你拿給我便是,問這麼多作甚。”
祥雲氣得瞪眼,就沒見過這等要錢的人,比起溫家大房,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
正欲發作,溫殊色轉過頭吩咐她,“你去把我荷包拿來。”
祥雲轉身氣呼呼地去尋荷包,謝家二娘子立在屋裡等著,溫殊色也沒看她,轉頭問晴姑姑,“剛才我說到哪兒了?”
晴姑姑不動神色,“三奶奶正說銀子呢。”
“對,銀錢。”溫殊色繼續道,“人言道,不受嗟來之食,伸手討錢之人,還能如此理直氣壯,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莫非不要臉了......”
一時想了起來,忙看向跟前的二娘子,解釋道,“二娘子彆多心,我在說我溫家的家事。”
也沒管二娘子是什麼樣的神色,溫殊色又道,“又不是無父無母,討錢也該去找自己的父母,就算無父無母,那不還有親兄長嗎,親兄長靠不住,人總是個四肢健全的吧,自己沒本事賺錢,合著彆人的銀子就是大風刮來的......”
見祥雲把荷包遞了過來,溫殊色拉開係帶,把裡麵的東西底朝天全倒了出來,埋頭用手指撥了撥,片刻後抬起頭,一臉抱歉地看向二娘子,“真不巧,荷包裡就隻剩下這些銅子兒了,二娘子要是不嫌棄,都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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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大房便炸開了鍋。
二娘子抱住大夫人直哭,“幾十個銅板,她是打發叫花子呢,不對,她就是罵我叫花子,還質問我是不是沒爹沒娘......”
大夫人氣得眼前陣陣發黑,要不是見天色晚了,非得殺到老夫人跟前,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掃地出門。
第二日洗漱好,連早食都沒顧得上吃,大夫人帶著謝二娘子浩浩蕩蕩去了老夫人院子,人一到便把昨兒夜裡溫殊色的話,添油加醋地說給了謝老夫人,“我嫁進謝家跟著大爺也算活了半輩子,今日竟然因為一點銀錢,讓一個外麵的黃毛丫頭埋汰成了要飯的,旁人都喚我一聲大夫人,依我看,我哪配得上,今日這臉麵算是臊儘了......”
大夫人先自貶,再從上到下把溫殊色數落了一通,非要老夫人給個說法,正鬨得不可開交,門外一名仆役急急忙忙走來,進門便道,“夫人,幾個鋪子的掌櫃都堵在了院門外,說是要找大夫人對個賬,怎麼轟都不走,非要見夫人......”
大夫人神色一呆,“對什麼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