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一下又一下,不急不緩,皮靴踩在地麵的聲音。
後方來了蟲。
安泊回不了頭,因為原身沒有動,隻是他壓抑無聲的嚎啕在一瞬間收住了。
“站起來。”
後方傳來聲音,冷硬的、命令式的口吻。
安泊白天剛聽到過這個聲音。
威爾伯特。
在這一聲令下之後,“安泊”動了。他的腿早就坐麻了,起身時很遲緩,接著木著臉轉過身。
一雙冷冽的綠眸率先映入安泊的眼中,安泊不得不承認,威爾伯特的一雙眼睛極其奪目,不容忽視的強大攻擊性會在一瞬間奪走注視者的注意力。
看完了這雙眼睛,安泊才注意到這個蟲的其他細節。
和他白天見過的感覺很不一樣,一身整齊的軍裝讓威爾伯特有了一種彆樣的英俊,一頭銀色的長發也緊緊地收束在一起。少了幾分落拓不羈,多了幾分神聖。
對,就是這種感覺,軍人神聖。安泊在心中默念。
“你還知道回來?!”
刺耳的聲音讓安泊回神,原身說完這句話以後,狠狠推了威爾伯特。
威爾伯特隻是皺了下眉,巋然不動,倒是“安泊”因為反作用力向後退了幾步。
綿密的委屈讓“安泊”止住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一股一股地流了下來:“現在你滿意了吧?!你也就隻有這個時候才知道回來!離婚......離婚......你憑什麼要跟我離婚?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沒有任何虛與委蛇的寒暄和鋪墊,兩個蟲之間的矛盾一點即燃。
回應他的是威爾伯特的一聲冷笑:“好?”
“你是指三天兩頭和媒體哭訴我在前線沒法陪你的好,還是自己偽造和我的通訊記錄在星網上發表不實言論的好——”
“還是現在輿論說我虐雄的好?”
“我、我沒有!”“安泊”底氣不足地反駁。
威爾伯特深吸一口氣:“順便,離婚不是我主張的,不是你最喜歡用的輿論脫韁了,一直在對皇室和雄保會施壓的嗎?”
“安泊”於是又哭:“你去前線沒法陪我不是事實嗎?你就是虐待我!三天兩頭上戰場,你就這麼喜歡打仗嗎?!打仗比我重要嗎?!我都說了,我這輩子隻會有你一個雌蟲,我對你還不夠好嗎?!你上哪裡能找到一個比我還要優秀、還要愛你的雄蟲!”
威爾伯特閉上了眼睛,疲憊地歎了口氣。
安泊聽得也有點頭疼。
原身和威爾伯特不站在同一個角度,他已經完完全全陷進自己的情緒裡了,根本沒有辦法相互理解。
“安泊”得不到威爾伯特的回應,又伸出拳頭一下一下捶打威爾伯特的胸膛。
墨綠色的軍裝慢慢洇開深色的痕跡,安泊嗅到了濃重的血腥味兒——威爾伯特身上有傷。
可是原身還在捶打威爾伯特,等到終於打夠了,安泊才順著原身的視角看到了威爾伯特蒼白的臉,還有額頭上細密的汗珠。
“安泊”後知後覺地說道:“你,你受傷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
“你任性又幼稚。”威爾伯特啞著嗓子打斷了“安泊”。
“這個世界上沒有蟲喜歡打仗,前線吃緊,我方連失要塞,所以我必須衝在前端。”
他一粒一粒解開軍裝的扣子,露出白色襯衣,雪白的襯衣之上是大片大片猩紅的血跡。
如果威爾伯特不是一隻頂級雌蟲,這個程度的傷足以致死。而哪怕是他有強大的恢複能力,這道用特殊武器轟擊出來的貫穿傷依舊過了兩天還是難以愈合。他昨夜接到蟲皇連夜召回的指令,頻繁的躍遷更讓傷口雪上加霜。
——蟲皇緊急召回的目的自然是為了解決這次輿論風波。
“你從來都不明白。”
“安泊”的臉上霎時白了。
威爾伯特看著盯著他傷口發愣的雄蟲,心裡說不難過是假的。
他跟麵前的雄蟲沒有任何感情基礎,但是當時全星網都認為,他們結婚一定會幸福,皇室和雄保會之間也需要一場婚姻來維持微妙的平衡。
他一直覺得感情是後期培養的,最後在一片祝福聲中嫁給了“安泊”,他那個時候也期待著婚姻當中美好的一切。
可惜,他最後收獲的隻是“安泊”的任性與不理解,收獲了全星網的罵名,也失去了在軍部的要職。
現在就連整個蟲族皇室也因為這場鬨劇一樣的婚姻聲譽大跌,搖搖欲墜。
“對不起......我、我不知道你受傷了......”原身慌亂地想要捂住威爾伯特的傷口,卻更加刺激了流血的傷口。
布料狠狠蹭動著傷口,威爾伯特隱忍地抽氣。
總是這樣,自我感動,自以為是的好。
他最後看著流淚的“安泊”說道:“離婚吧。”
“我們不合適。祝你幸福。”
夢裡的那個身影走得決絕,不帶有一絲留戀。
“安泊”看著自己的手,白嫩的手心全是血。他的身體止不住顫抖。
終於泣不成聲。
*
安泊猛地睜開了眼睛,坐起身大口喘息了兩下。好像一個做了噩夢驟然驚醒的蟲,好不容易才脫離了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