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不餓,因為一心記掛菜冷的事,記掛他什麼時候回來的事,記掛他到這裡來吃飯,她要說些什麼,所以完全不覺得餓。
現在呢?菜終究是冷了,等他回來要入鍋熱了再吃,無論是酒蒸白魚和還是橙釀蟹,都會變得難吃。
當然,他也不會說什麼的,他就是那樣的謙謙君子,就算不喜歡,也不會說什麼不客氣的話。
施菀隻好讓廚房留著火,備好蒸籠,一旦他進門,便立刻將菜入鍋去熱。
隻是她沒想到,直到二更的更鼓響起,將近亥時,他還沒回來。
所以,他真的還回來嗎?還是說,婆婆記錯了日子?
她猶豫許久,終於還是到了沉香院,想去問問婆婆陸璘有沒有口信送來。
沉香院一片寧靜,施菀提著燈進院時,正好見到陸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秋蘭和夏芳自正房中出來,便立刻上前去。
才要開口,秋蘭立刻“噓”一聲,道:“璘夫人有什麼事,夫人剛睡下,從相國寺回來累著了。”
施菀平時說話聲音本就不大,此時夜裡過來,一眼就看出婆婆大概是睡下了,自然也不會大聲,其實不用秋蘭如此提醒,但她也沒說什麼,隻是越發小聲道:“我是想來問問母親,二公子可有再送什麼口信回來?母親昨日說他今天下午會回來,卻並沒見著人。”
“二公子不是說去王相公家裡了嗎?”秋蘭說著轉頭問夏芳:“之前夫人是不是說讓你去璘夫人那裡說一聲?”
夏芳嘟唇道:“下午太忙,我給忘了。”隨後才朝施菀道:“二公子下午送了信來沉香院,說去了王相公家裡,晚飯也會在那裡吃,興許是夜裡回來,讓家中不用管他。”
施菀垂下眼來,突然意識到,他大概是為了王相公才回來的吧,所以回來第一件事,自然是去王府。
就算她在深宅後院,也知道最近發生的事:新政失敗,主持新政的前任丞相王相公被罷了相,革職在家,如今聽說是病了。
王相公是陸璘最敬重的老師,王姑娘又和陸璘……是那樣的關係,此情此境,他於心何忍,當然要去探望的。
她努力擠出一絲笑,作出輕鬆隨意的樣子,回道:“是這樣啊,好,我知道了,母親既歇下了,你們也去休息吧。”
“璘夫人慢走。”兩名丫鬟說。
施菀又尷尬地笑了笑,轉身往沉香院外而去。
她先想起自己來時竟忘了擦掉唇脂,沉香院中的燈籠這麼亮,秋蘭和夏芳大概看見了她唇上的唇脂吧,就會猜到她是為了迎陸璘回來特地塗的。
可是,陸璘卻去了王家,顯得她……那麼可笑。
陸璘本該娶的人是王相公的掌上明珠王卿若,兩人郎才女貌,是京中最相配的一對,差一點他最敬重的老師就成了他的嶽父。
隻是很不巧,三年前,她帶著祖輩的訂親信物尋到了陸家。
陸家信守承諾讓陸璘娶了她,陸璘並不喜歡她,王卿若也蹉跎到二十高齡才剛剛訂下婚約。
所有人都知道,是她擋了陸璘與王卿若的美好姻緣。
可是,她當年初到京城,真的不知道他和王家姑娘的事,她不是有意的……
回到疏桐院,她讓人收了酒菜,獨自坐在房中發呆。
他還在王相公家嗎?
會見到王姑娘的吧……
家中遇此禍事,王姑娘一定是傷心的吧,他們會說些什麼?他是不是會想儘辦法安慰她?
這麼晚沒回來,他是不是也有可能在王家過夜?
一陣夜風起來,外麵響起樹葉摩擦的沙沙聲。
這時前門傳來一絲響動,她的身子不由一震。
整個下午,她都注意著外院的動靜,知道公爹回來了,大哥回來了,三弟不在家,這個動靜似乎……隻能是他。
她立刻走出房間,站在院中聽著外麵動靜,不一會兒,果然便聽著有人進了旁邊的清舒閣,真的是他。
陸璘平時不在疏桐院,而在旁邊的清舒閣,但中間有一條抄手遊廊相連,她雖不常穿過去,但真要過去,其實是很方便的。
又一陣風吹起,讓她打了個寒戰,她突然想起他走時天已熱起來,如今連著幾天陰雨,卻帶了幾分秋涼,不知清舒閣那邊有沒有備好被褥,她似乎有理由去看看,幫他加一床被褥。
應該是有的吧……她想。
她終究是抱著一床被子去了清舒閣。
夾著涼意的風還是沙沙地吹,她卻覺得自己手心裡出了汗,呼吸一下等不了一下,教她喘不過氣,一顆心似乎要跳到嗓子眼。
她努力讓自己平靜,試圖演練看到他要說的話。
正如此想著,卻在一進清舒閣時就見院中站著一道身影,挺直如孤鬆,月白色的衣袍隨風飄動,手負在身後,正背朝遊廊這一方看著天上的圓月。
她心臟猛地一縮,忘了抬步。
恍惚間,她似乎回到了三年前在陸府門外,第一次見到不似人間男子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