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雖然陸璘娶了她,但她自知自己連給他做灑掃丫頭都不配。
現在,三年過去,她穿上了富貴人家的綾羅綢緞,吃上了以前沒吃過的錦衣玉食,她很努力很努力,讀書,學官話,學禮節,學京城貴女的所有一切,然後到了現在這樣,她自以為自己已經變得不錯了。
可是,她隻是在學京中的貴女,而王卿若,可是貴女中的佼佼者。
為什麼她要覺得自己能比得過彆人?
她常常想,三年前的自己是那麼有勇氣,敢一頭紮進這片苦海,但如今看來,三年後的自己依然很有勇氣。
這一刻,她很累,此情此境,夜色寂寥,回想今日種種,以往種種,她從未有過的灰心喪氣。
火光在銅盆中越燒越旺,將之前無數個深夜冥思苦想的心血燒之殆儘,她想,就這樣吧,她想放棄了,她不要再喜歡他了,就讓他去和他的王姑娘在一起吧,或者和綠綺,和誰都好,總之不會是她。
她在陸家本就沉默、邊緣,如今更是失去了精神氣,越發萎靡起來。
就在這關頭,弟媳田氏那邊的昌哥兒生病,人手不夠,又有紅玉主動請纓,田氏便將紅玉借用了過去,說是借用,卻不知還有沒有還的時候。
施菀病了,吃了幾副藥下去,有些效,但無心茶飯,食不知味,人便沒精神,病也好得慢,就這麼在床上躺了五六日。
然後,暑熱消散一些時,德春宮峻工,陸璘回來了。
陸夫人喜不自勝,在沉香院內設宴,為陸璘接風洗塵,這放了以前,是施菀最喜歡的時候,她會一遍遍試自己僅有的幾件衣服,會忍不住想塗上胭脂,作出最端莊嫻雅的樣子,和他見上一麵,可這一次,她聽到消息,盯著窗外看了好半晌,最後回道:“和母親說,我身子還沒好,怕給大家染上病氣,就不過去了。”
她親口拒絕了這樣盼也盼不來的機會。
過不過去,又有什麼區彆?反正他哪怕多看綿兒一眼,多看昌哥兒一眼,也不會多看她一眼。
總歸陸家的熱鬨也不屬於她,她就在這裡不去打攪旁人就挺好的。
下午,沉香院那方不時傳來歡笑聲。
錦心端來了飯菜,是從宴席菜裡分出來的,紅燒獅子頭,油燜筍,芙蓉雞片。
她沒胃口,一口也沒吃,就坐在房中發呆,以前會抓緊時間學刺繡,看書,練字,學作詩詞,如今知曉這些沒用了,不想學了,竟然突然之間不知道能做什麼。
原來她做什麼都是因為他,當不為他,便沒事可做。
陸璘,他今日也是開心的吧,不管怎麼樣,他不用再去德春宮了,她知道,他不想去修德春宮,不想做那什麼宮使,他更想回到集賢院。
隻是如今王相公被罷了相,他重回集賢院,又會想起恩師來。
沉香院的宴席直到天黑才停歇。
陸璘回到清舒閣,綠綺與其他幾名丫鬟正在收拾他從德春宮官舍處帶回來的行禮。
見到一隻竹籃裡放的滿滿幾包藥材和幾罐枇杷露之類的東西,綠綺問:“這藥是上次家裡送去的麼,怎麼還剩這麼多?公子都沒喝?”
陸璘看一眼藥,想起來什麼,問:“我喝了那小份的藥,一劑便好,也是方大夫開的?”
綠綺想了想,拿出一小包藥來,問:“公子說的是這樣的?”
這藥因為劑量少,隻用紙折了個三角形包著。
陸璘點頭道:“是。”
綠綺說道:“這個不是方大夫開的,好像是少夫人自己去找藥鋪開的。說起來……”
她悄悄打量著陸璘的臉色,慢慢道:“聽說少夫人病了還沒好,今日連宴上都沒去,說起來也這麼多天了,該不會是慪的吧……”
陸璘正色問:“什麼?什麼慪的?”
綠綺便說道:“之前昌哥兒病了,三少夫人那裡人手不夠,便找二少夫人要了紅玉過去,反正她現在領著管家的事,說一聲便行,卻沒想到沒兩天二少夫人就病了,彆人都說是被這事慪的,二少夫人沒有陪嫁,身邊人本就不多,現在被要走了一個,便隻剩錦心了。”
陸璘許久沒出聲。
綠綺不知道自己這風透的有沒有用。
她並不希望施菀在陸家太過勢弱,甚至被欺負死、或是孤獨病死。
她是夫人安排給公子的姨娘,若有一天進房,那施菀便是她的主子,她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她不希望施菀太弱。
比之更不希望的,是彆人代替施菀來做這夫人。
施菀這樣柔弱無爭的人做主母再好不過,若是換成個像三少夫人那樣囂張跋扈的,她們的日子才不好過。
但綠綺自己也不過一個丫鬟,她能做的,無非就是提醒一下公子了。
陸璘自己將行李中的書拿出來,去書架放好,似乎對這事不以為意。
直到綠綺以為自己終究白忙一場的時候,他突然道:“你們整理著,我去那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