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媽媽便走到施菀身旁道:“少夫人就先回去歇著,仔細想想夫人的話,我看著是挺好的,畢竟也不是說隻有這一個不是,少夫人二十都還不到呢,公子也是年紀輕輕的,以後還愁沒有十個八個小崽子?
“隻要公子這步運走好了,後麵步步高升,那還不是少夫人的福氣?順利的話,等到明年,少夫人就能封個誥命了,這萬一要是這會兒出了差錯,那不是什麼都沒了?”
陸夫人能算計,恩威並施,焦媽媽好口才,說得句句在理,施菀毫無抵抗之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就踉蹌著回了疏桐院。
她明白,事情已是定局,除非她去鬨,鬨到公公那裡,鬨到陸璘那裡,要不然,憑她自己是改變不了什麼的。
但鬨到公公那裡,公公也不一定會幫她。
陸璘呢?
如婆婆所說,陸璘很可能會讚同留下孩子,因為他不是為了官職不顧一切的人。所以,如果找了他,結果也許就是孩子保住,但他丟掉官職,從此隻能做個不入流的小官,失去青雲之路。
這樣的結果她願意嗎?
就算她願意,十年後,二十年後,他會後悔嗎?
他本就不那麼喜歡她,多年後因壯誌難酬,回想起當初就是因為她而失去前程,他會怪她嗎?會怪他們的孩子嗎?
誰也料不到,而她,她不想去承受那樣的結果。
早知如此,那天她又何必去找他,又何必留在那裡,老天又何必讓她懷上這個孩子?
難不成,孩子的到來就是為了未見人世就死去?
她犯了什麼錯,她的孩子又犯了什麼錯,要承受這老天的戲弄?
她坐在屋中,任淚水流淌,眼睛通紅,不知何時太陽東升,又不知何時太陽西落,隨後烏雲密布,天下起雨。
雨打梧桐葉,沙沙作響,涼風從窗外飄進來,讓她想起那日她在他房中,梅香在身旁繚繞,他喝著酒,和她說許多心事。
她仍然不想拿掉孩子,她仍然想……作最後的掙紮。
他能救王相公,能改變那樣的朝廷大事,為什麼不能保全他們的孩子呢?那也是他的孩子不是嗎?說不定他能有辦法。
想著這些,她突然有了無限力量,從房中起身,衝出門外。
隨後想起天還在下雨,她立刻回身拿了把油傘,木屐也顧不得穿,步子堅定而果決地往清舒閣而去。
她要告訴他這一切,或許,甚至要告訴她,她愛這個孩子,也愛他,她要和他說,那個從安陸過來,對這京城繁華一無所知的鄉下姑娘,從第一眼便愛上他,她默默地,苦楚地守望他三年,三年來,這個孩子是她最大的驚喜。
她想求他保住這個孩子,哪怕他這輩子也不再碰她,他抬姨娘,他納彆的妾室,有很多孩子,她都無怨無悔。
陸璘回來了,就在房中,正房裡燃著燈。
此時的雨和那一晚的雨如此像,隻是天更冷了一些,她舉著傘,因寒風襲來而縮住身子,出於母親的天性,她不由自主就將一隻手放在了腹下,怕腹中的孩子覺得冷。
正房門開著,房中很安靜,似乎隻有陸璘在裡麵,連綠綺也不在。
施菀在門檻外站了站,隨即收了傘,將傘放在了門邊,輕聲邁步進去。
陸璘果真在裡麵,甚至就在他那晚坐著的窗邊,隻是他不是在喝酒,而是在寫著什麼。
聽見動靜,他抬起頭來,看向她。
施菀停了步子,與之相對而望,不由捏了捏自己袖口的衣料。
她又緊張起來,她和他,好久沒見了。
陸璘看了她一會兒,問:“怎麼了?”
隨後又道:“外麵還下著雨,找我有事麼?”
“我……”施菀深吸了口氣,緩步靠近,走到桌邊,鼓起勇氣道:“我有事和你說。”
“嗯。”他說著,低下頭去,繼續寫著手上的東西。
施菀低頭掃一眼,大約能看出是要給皇上的奏疏,裡麵有新政、恩師王公這樣的字眼。
她問:“王相公的事現在如何了?他會平安無事嗎?”
“情況仍不明。”陸璘說,沒有抬頭。
施菀又問:“夫君如此替王相公爭辯,會得罪如今的趙相吧?那如果,夫君在這時候犯什麼錯,被他們抓到把柄,是不是很嚴重?”
陸璘抬頭看她一眼,問:“是我母親和你說了什麼,讓你也來做個說客?如果是的話,那就不必了。”
施菀知道他是誤會自己了,立刻解釋:“我不是做說客,我隻是……”
她斟酌著話語,輕聲道:“那天晚上,夫君喝多了酒,說讓我留下,我……在這兒待了一夜……”
“其實那天晚上,你在你配的香裡放藥了是不是?”陸璘突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