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吧五六十台機子,除了小部分學生以外,其他都是邊打遊戲邊吞雲吐霧的社會人。
這幾個人年紀真不大,雖然穿著打扮略顯成熟,應該是約好了去同一家理發店染的頭,滿頭黃毛,脖子上掛著幾根銀飾——但如果還在上學,最多應該也就高一高二的年紀。
這一聲喊得氣勢磅礴,這氣勢裡還帶著很明顯的憤慨,在滿網吧“我操趕緊奶我一口、放大放大啊”的網癮少年們的嘶吼聲下,居然還能一下脫穎而出。
不知道的還以為邵湛真把人怎麼樣了。
被喊過來撐場子的“大哥”問:“確定是他?”
“肯定是,不會錯,他那天穿的也是這件衣服,就這件黑色的,上頭還畫了幾道杠!”
門口說話的那人由於太氣憤,說完這句自己先緩了一會兒,才又道:“我就把話放在這裡了,今天我跟你沒完!”
邵湛:“……”
那人又喊:“你出來!”
邵湛坐在最後排角落,邊上是窗,窗戶用黑簾子擋了起來。據張峰說這是“許盛”常用位,原因很簡單:有窗戶,網吧烏煙瘴氣的、煙民多,推開一道縫能勉強透口氣,加上許盛走哪兒都不喜歡正兒八經坐著,身側有堵牆方便打到一半靠著休息。
可能是巧合,許盛昨晚扔給他的衣服,剛好是那天去網吧穿過的那件帶塗鴉的黑T恤。
幾人放完狠話,就見角落電腦屏幕後頭的人動了動——少年神色冰冷,其實除了和那天穿同一件衣服以外、出挑的樣貌也是那幾人能從滿網吧那麼多人裡一眼就認出他的原因,他眉眼間那抹寒意被黑色衣服襯得越發濃烈,似乎是嫌他們太吵,他鬆開了握鼠標的手。
邵湛再度低下頭,把沒敲完的三個字打上去。
-滾過來。
他打完後接著發。
-我在網吧。
-有幾個黃頭發的找你。
互換身體之後遇到的再離奇的事情都比不上眼前這樁。
他被一群人拉著到了網吧。
並且剛坐下不到兩分鐘,一群人推門而入指著他喊“今天我跟你沒完”。
早上他和許盛繼續交流注意事項的時候,許盛確實有說放學之後偶爾會和張峰去網吧打遊戲:“平時上課的話基本上就這幾個要點,你要不想罰站對著課本發呆也行,對了張峰可能找你……”
許盛甚至詳細介紹了他平時喜歡玩哪個英雄角色,以及這個角色的打法是什麼樣:“……我遊戲水平很高,建議你提前練練。”
邵湛被迫了解一通他的遊戲習慣,但他確信許盛沒說過他在網吧還有仇人。
張峰和許盛高一那幫狐朋狗友也懵了:“怎麼回事啊這是?”
邵湛停頓兩秒,最後發出去一句。
-三分鐘之內趕不過來,後果自己擔。
然而那個“S”應該是沒看手機,邵湛幾句消息發過去都沒有回。
殊不知此時此刻,許盛正站在辦公室裡聽孟國偉罵自己:“這個許盛,又不交作業。”
孟國偉叫他過來把批改好的作業交給他,交完又忍不住對著他碎碎念:“你說他一天天的,到底是怎麼想的?他還想不想參加高考了,這以後的人生路還那麼長,他要怎麼辦?”
以這個角度聽老師罵自己,感覺多少有點彆扭。
而且為什麼不管他是許盛還是邵湛,都躲不過這遭?
許盛都不知道這是什麼魔咒,他隨口說:“他……他應該有自己的想法。”
“他有個屁的想法!”
“……”
“我昨天給他媽媽打了通電話,”提到這個,孟國偉音量低下來,有些匪夷所思地說,“倒也是奇怪,她隻問我許盛最近都在不在學校,有沒有做什麼和學習不相關的事。”
孟國偉很少給學生家長打電話,畢竟在學校裡犯的事捅到家長那兒總歸不好收場,一般來說要是學生沒犯太大的事,他都儘量不找家長。
打電話過去的時候,許盛媽媽應該在忙工作,上來是女人一句商業又禮貌的:“喂?”
“哎,您好,我是許盛的班主任。”
對麵沉默兩秒後,背景音從略有些嘈雜的工作環境裡轉出去了:“老師您好。”
孟國偉對那句“有沒有做什麼和學習不相關的事”的理解和許盛媽媽顯然不一樣:“他就沒有做什麼和學習相關的,上課不是開小差就是睡覺。”
這話說完,許盛媽媽卻像是放下心,沒有再問彆的。
孟國偉想到這,擺擺手:“算了,不提了,總之你儘量多幫幫他。”
許盛垂著眼,沒有回話,直到孟國偉叫第二聲,他才扯了扯嘴角,回神道:“知道了。”
孟國偉隱隱察覺到“邵湛”情緒不對,但他沒來得及細想,許盛又說:“老師,沒彆的事我先出去了。”
許盛剛才是沒時間看手機,現在是沒心情看。
等他從辦公室出去,發完作業,走廊上空曠異常,除了值日生以外基本沒什麼人。
他暫時不想回寢室,於是出教室門口拐個彎,在樓梯拐角處台階上坐了會兒。
這地兒還挺涼快。
許盛坐在通風口,校服都被吹得飄起來,這才低下頭去掏手機。
四條未讀。
邵湛。
許盛想不到能有什麼事兒,他隨手點開,然後什麼莫名其妙七七八八的情緒也沒了,他猛地起身,腦海裡隻剩下一句:操?
網吧,黃毛。
這兩個關鍵詞條組織起來,就是摸底考出成績那天,張峰走後他買了條薄荷糖出去透口氣,順手收拾過的幾個不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