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庸朝,建昭20年。
厚重的宮門擋不住喧騰的叫喊和刀槍碰撞的聲音,平日裡安靜肅穆的皇帝寢宮內一片嘈雜。
幾個宮人圍在裴宴身邊啜泣。
裴宴被他們哭得頭痛,想讓他們小聲些,剛一張嘴,卻牽動身上傷口,流出了更多的血。
或許是因為失血太多,裴宴很難集中精神。
腦中無數回憶閃過。
她上輩子便是死於非命,死後穿成古代一個孤女,硬生生把一副爛牌打成了皇城內外無人不給分麵子的尚膳女官,結果還沒過幾年舒坦日子,就被牽扯進了這場宮亂。
裴宴是阻止混進宮內的刺客時被刺傷的。
腹部大動脈破裂,哪怕在現代也很難救活,更彆說醫療匱乏的古代。
裴宴倒是不很後悔當時救駕——當今建昭帝對她有恩,太子姬憑闌又是她相識多年的好友——隻是建昭帝氣急攻心,昏迷不醒,太子人不在京中,現在還沒能趕回來。
她這傷怕是受了個寂寞,改變不了什麼。
裴宴閉上眼,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宮門打開的動靜。勉強睜眼,昏昏沉沉間,陽光湧進,一個風塵仆仆的身影衝到她身前。
裴宴看不清那人麵孔,卻奇異地知道他是誰。她試圖叫一聲“太子殿下”,然而嘴角剛揚起一半,眼前就陷入了黑暗。
*****
裴宴醒來的時候,隻覺得渾身酸痛,腦袋昏昏沉沉,眼皮重得跟灌了鉛一般。
她掙紮著起身,看清周圍環境時,卻猛地一愣。
她躺在單人病房裡,一張明顯屬於現代的病床上。
病房裝潢簡單,除床以外,隻有衣櫃和床頭櫃。房門開了一個縫,傳來外頭路過護士們的輕聲討論。
“這裡麵住的,就是那個霍昔吧?”
“哪個霍昔?明星?”
“一看你這兩天都沒上微博——就是兩年前被霍行霍影帝認回去的他前妻的女兒啦。今年她不是跟霍影帝跟現任妻子的女兒,童星出身的霍妗妗一起參加女歌手選秀麼?
然後她嫉妒霍妗妗人氣比她高,大街上跟霍妗妗鬨起來,結果自己失足,被車撞了,還連累霍妗妗跟她一起受傷住院——總之,熱搜上都把她罵翻啦!”
裴宴好多年沒聽人叫她“霍昔”這個進娛樂圈時專門改的藝名,等護士們推著醫療車走遠了,才反應過來,八卦的主角是她。
她愣了會,閉上眼,嘗試理清腦中混亂的思緒。
裴宴確信,上輩子,不,應該說是第一世時死於非命的記憶,以及之後穿到古代的十好幾年,並不是一場夢。
如果是夢,那也太過慘痛,也太過真實。
她起身,看見床對麵牆上電子鐘顯示的時間。
2017年9月12日。
除去所有不可能,哪怕再難以置信,結論也隻有一個。
她穿回了第一世死亡前一年。
*
長時間的思考讓裴宴感到口渴。
她忍著隱約的頭痛起身,想了想,撿起床頭櫃上擺著的一個蘋果。
裴宴穿過去的大庸朝,是個曆史上不存在的朝代,時間大概等同於曆史上的元明時期,離蘋果流入中原還有少說百來年。她已經很久沒見過這種水果,想解渴之餘,還有點嘴饞。
單人病房配備有洗手間。
裴宴洗完蘋果出來,沒找到刀,於是隻甩了甩果皮上的水珠。
她看著窗外的秋葉,正要咬下一口,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
“霍昔,你考慮好了沒?”
“你打算什麼時候發視頻給我道歉?”
裴宴沒回頭,徑自咬了一口蘋果。當季的蘋果脆生生的,一咬下去,酸甜的汁水在嘴裡爆開。裴宴閉上眼睛,細細品味了一下蘋果的味道。直到背後那人按耐不住,大步上前,她才有些漠然地回頭。
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張曾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
可愛甜美的長相,精致得像畫皮妖一樣的妝容,一臉嫌惡的神情。
她的繼妹,也是她第一世時死於非命的罪魁禍首之一,霍妗妗。
裴宴思索了幾秒,慢吞吞說:“道什麼歉?”
她是真心實意發問。
能記得霍妗妗這張臉,還多虧了這人第一世給她帶來的陰影夠深。至於現在這個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時隔十幾年,她是真的記不得了。
可惜霍妗妗顯然以為裴宴在裝傻。
霍妗妗冷笑一聲:“霍昔,你裝失憶也沒用。你光天化日之下故意糾纏我,鬨出這麼大的事故。這兩年你雖然沒混出什麼名堂,但也勉強算個公眾人物,自然是要跟我公開道歉的。”
……原來是這事。
過去的記憶回溯,裴宴眯起眼,似笑非笑地看著霍妗妗:“我,故意糾纏你?”
“你就是這麼往外說的?”
霍妗妗和裴宴對上視線,心裡沒來由的一顫。
她這個繼姐在小鎮長大,本該木訥又愚蠢,怎麼會露出這樣銳利的神情。
前幾天裴宴昏昏沉沉,說話都不連貫。霍妗妗一直以為裴宴忘了車禍前的事。
難不成,裴宴還記得,是自己把她推到車下的?
霍妗妗臉色發白,正要開口辯解,一隻手忽然被她的同伴拉住。
裴宴的繼母,宋宛如寵溺地看了霍妗妗一眼。
她這個女兒還是太年輕,修煉不到家。
就算記得又如何?
出事之後,她第一時間接到霍妗妗慌張的電話,趕到現場。
車禍時下著暴雨,能見度極低,車禍現場又是監控死角。天時地利人和,裴宴怎麼也不可能找得到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