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蘭風本以為他會打開看看,好得幾句品鑒,不料如此,便也隻好說道:“兩位一路順風,他日若有機緣回京,定當拜會林兄,唐賢弟。”
林沉舟微微一笑,意味深長道:“大人也好自保重,咱們必有再見之日。”
三人舉手告彆,小唐翻身上馬,林沉舟便進了馬車。車隊緩緩往前而行,小唐回頭,卻見應蘭風仍站在原地,這會兒風更大了,吹得他一身袍服飄逸,整個人看來越發超脫,而應懷真貼在他的身邊,小小地身影仿佛不勝大風吹拂,便張開手臂緊緊地抱著應蘭風的雙腿,見了小唐回頭,便伸手向他揮了一揮。
小唐衝她一笑,也一擺手,旋即回頭打馬往前。
一直看車隊走得遠了,應蘭風抱著應懷真回城,邊走邊說:“也不知心齋兄是否喜歡那首詩。”
應懷真悄聲道:“會喜歡的。”
應蘭風道:“說來我個人也極為喜歡……這首詩氣度非凡,大氣灑脫,阿真,虧得你聽到了爹的夢話,不然的話豈不是會埋沒了這樣的絕代好詩?”
應懷真隱約笑了聲,含含糊糊說道:“埋沒不了的……”
應蘭風並未在意,隻自顧自道:“原來我在夢中竟如此的才華橫溢,以後我可要留心些了,不知什麼時候便會冒出一首驚豔好詩……”
應懷真伏在他的懷中,神情卻十分異樣,似悲似喜,又似涼涼地。
林沉舟自個兒在馬車裡坐著,馬車微微顛簸,他出了會兒神,目光一轉間便看到放在旁邊的那卷軸。
隨意拿起手中,林沉舟自言自語,嘲笑道:“此人又會做出什麼好詩來呢,在京內也不曾聞聽他有什麼詩才,還‘夢中偶得’,委實可笑,倒要看看是什麼歪詩……”
說話間便將卷軸打開,見題目是“送林唐二兄”。
林沉舟看到那個“兄”字,先“嗤”地笑了聲,然而應蘭風的字倒是極佳,眼前這筆行書乾淨利落,龍飛鳳舞,飄逸中又透風骨,怪道科考裡可以脫穎而出。
漫不經心地目光轉動,林沉舟看向那首詩,隻看了一眼,神情就變了,當整首詩看完之後,林沉舟的臉上已露出一種無法置信的表情,他急忙反反複複而又仔仔細細地將整首詩多看了幾遍,竟然失語。
手已有些顫抖,林沉舟舉手敲窗,喚道:“小唐!你來!”車馬外頭小唐聞聲而來,棄馬上車,正欲問何事,林沉舟把那展開的卷軸給他:“你看看應蘭風寫得詩!”
小唐見他神情十分異樣,仿佛是激動又像是狂喜,便忙低頭看去,隻見上麵行雲流水寫道:
千裡黃雲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
莫道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注1:看作者有話說)
小唐看了,心頭震撼,滿口滿心地竟然無言,林沉舟看著他驚豔不信的表情,歎道:“先前說他金玉其中,沒想到倒是我心地偏狹,小覷了他了!能寫出這樣詩來的,豈是那種市儈世俗之輩?慚愧,慚愧!”
小唐的目光無法從紙上字跡離開,也喃喃說道:“這詩真真難得,果然是萬裡無一的精品!豪爽灑脫且又大氣,可見的確是胸有丘壑……然而他說是送給恩師的,莫非他也瞧出恩師來頭不凡,才意有所指?”
林沉舟苦笑,歎道:“他是否大智若愚意有所指我並不知,然而……對應蘭風此人,的確是我看走眼了。”林沉舟微微閉上雙眸,唇邊卻是滿懷讚賞的欣慰笑意。
與此同時的泰州街頭,應蘭風被自己做夢能得佳句的本領很覺興奮,同應懷真碎碎念了一路,並且揣測了好幾次林沉舟看此詩時會是什麼反應、是否喜歡。
應懷真起初還應付兩句,漸漸地便假裝睡著,不聞不問不理會了。
聽著應蘭風自言自語,應懷真心想:“爹啊,你何必擔心……這首詩必然是會深得林大人喜歡的,不,何止是林大人,還有唐毅,應該說是唐毅,是唐毅深為喜歡……因為……”
因為曾經,第一個得到這首詩的人,是唐毅。
有個人曾以此詩為拜帖,從而深得禮部尚書唐毅讚賞。
——“莫道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的確,天下誰人不識君,當年這首詩曾轟動京城,並飛快地傳遍天下,伴隨這首詩同樣傳遍天下名噪一時無人不知的,還有那個名字:淩絕。
前世,那個真正做出此詩的人,就是淩絕。
當然,前世曾被這首詩深深折服的不僅是唐毅一個,還有一個叫做應懷真的蠢材。
趴在應蘭風暖暖地懷中,應懷真嗬嗬笑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