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瀑布般的烏發披散,偶爾幾縷墨發從軟塌上滑落下來,迤邐在地麵,仿若絲綢般柔軟順滑。
原本亮如白晝的光輝不知何時變得昏暗,隻餘下一點柔和的微光,落在那恬靜白皙的睡顏,便有一種泛著光般虛幻不真實的感覺。
不知過了多久,夜色漸濃之際,層層疊疊的暗影在軟塌旁邊落下了,那濃重的色澤好似連光都無法穿透,裹挾著一雙漠然幽深的眼眸靜靜注視著沉睡的容顏,翻湧著無人能窺視的漆黑濃霧。
不像。
一點都不像。
眼神愈發冰冷寂滅,透出一絲恐怖的戾氣與猩紅。
隻是忽而,眼前恍然掠過了一雙眸子,那是一雙波瀾不驚的,滿不在乎,仿佛暗藏在眼底最深處,任何事物皆無法在其中停留哪怕片刻。
包括……他也一樣。
世人皆知,玄元尊者對他的弟子最為嚴厲,也最是寵愛,雲槐仙尊能有如今成就,皆是玄元尊者一手教導出來,繼承了玄元尊者所有的衣缽,令旁人豔羨之極。
卻無人知曉,唯有對玄元尊者懷著某種不可告人心思的徒弟最清晰透徹,雖為嚴厲,雖為寵愛,但那雙淩然不可褻.瀆的眼眸深處,由始至終蘊含著的一抹雲淡風輕,便猶如一道天塹橫在眼前。
便該明了,玄元尊者其實並不在意,有無他這麼一個徒弟。
或許,正如凡人養在門外的一隻寵物,興起而抬手逗弄一番罷了,皆是假象。
可以假裝不在乎,可以忍耐無妄的念想,隻為內心的貪婪與滿足。
隻要、他一直是他身邊最親近的弟子,便可以更接近他一些了吧……卻,終究無法忍受,那雙注視著他的眼眸,從頭至尾皆倒映不出他一絲一毫的身影……
更無人可以窺見,當徒弟終於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時,刹那的瘋狂——
師尊……
指尖一顫,猛地縮回了手,如淵的暗影瞬間消散在微光之中,好似從未來過。
空氣清幽靜謐。
軟塌上,一雙眼眸幽幽睜開,盯著頂上某顆暗沉的珠子看了半響,隨後翻個身,又重新閉瞌上。
**
翌日,窗外天光乍現。
在魔尊的宮殿內逗留了一宿的莫潯,頂著殿外幾個魔侍與昨夜無異的難以言喻的眼神,總算是得償所願地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殊不知,在他前腳剛踏回院落,他活著走出天魔殿的這一則消息,便猶如瘋了長的野草,迅速傳遍了整個魔域,令無數魔為之震驚。
本來,他們皆已經做好了準備,預料之中的結果與以往一樣,等著那凡人死出天魔殿的畫麵,一邊又忍不住歎息,實在是前科太多,讓他們不敢輕易抱有希望。
甚至有魔開盤打.賭,賭那個凡人能在天魔殿內待上幾秒。
一些有幸見過那凡人的,腦海中不由閃過那一張猶如明珠生暈的臉蛋,便不禁遲疑了幾秒,不由自主地壓了一個比較長的時辰,惹得旁邊的魔族大笑搖頭,說他這不是輸定了嗎。
然而,隨著夜幕漸深,天魔殿始終未有動靜傳出,關注著這一幕的魔眼中漸漸露出了愕然與詫異。
莫非……那凡人惹怒了尊主,導致魂飛魄散、屍骨無存了?
這從未出現過的狀況,是所有人都料想不及,禁不住生出了各式各樣的猜疑,卻未有一個準確的答案。
但毫無疑問,覺得那凡人已屍骨無存的幾率,是占了大多數,乃至九成九的。
直到翌日天明,血月西沉,陰霾的紫色天空逐漸透亮。
天魔殿的門扉緩緩開啟,一道頎長的身影安然無恙地走了出來……
“!!!”
震驚自不必說,第一次見到有人活著走出魔尊的寢殿,便該欣慰於尊主終於肯接受“良藥”紓解失控的魔氣,對魔域上下來說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不過,興奮之餘,倒有魔族注意到了一個問題。
……作為尊主的“良藥”承受深淵魔氣的侵蝕,為什麼那凡人看著卻一點事兒都沒有?
深淵魔氣之恐怖,就連有修為傍身的修士都難以忍受,更何況是弱肉凡胎。
按理來說,不管這凡人是否能被尊主看中成為“良藥”,第二天皆走不出天魔殿才對。
而現在,那凡人卻完好無損。
如此不由說明了一點,這凡人並未承受尊主的魔氣,隻是單純地在天魔殿內待了一個晚上?……而沒有被尊主拍死?
“……”
嗯……這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且無論這些魔族想破了頭腦,一臉懵逼加上滿頭疑惑與震驚之餘,有史以來第一個能在尊主手中活著走出來,這……應該也算是一個好兆頭吧?
莫潯則完全想不到,僅僅一個晚上的時間,原本低調的他,就在整個魔域內出名了,魔儘皆知。
當他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三四天,關於他的事跡更延伸出了好幾個版本,隻能說,就算是魔,也難逃八卦的欲.望。
而他不清楚的是,經他這麼一茬,可不就給了底下人一線曙光,認為尊主終於想開了,忙不迭往天魔殿塞了幾個美人過去,最好是能儘快解決尊主的失控問題。
結果當天晚上,那幾個送入天魔殿用作“良藥”的美人,不到半刻鐘便死了出來,模樣更是淒慘無比,七竅流血,雙目圓瞪,仿佛還殘留著莫大的恐懼。
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底下人不甘心,想著可能是不合尊主的口味,又換了幾個風格不一的美人。
不過這次他們學聰明了,尤其重點參照某個凡人,相貌或許比不上,但其他部位乃至性情,倒可以找出一兩點相似的地方。
本以為這次信心滿滿,就等著聽好消息了。然而,那幾個各自帶有莫潯一絲相似之處的“良藥”,下場卻比前一次更加慘烈。
除此之外,魔尊更是發了怒火,所有參與此事的魔全部被處罰。
這一下子,誰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隻不過,讓他們感到萬分不解的是……究竟為何會失敗呢?
是啊,為什麼呢?
這個問題,或許便隻有裘商與焱姬,略微知曉一二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