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竺跟著他們亂折騰的原因就是這個,因為他們都是書裡的人,換句話說,蘇青竺從來不把他們當作人看,也不把這裡當成一個世界看,他隻是一個過客,這裡的人無論如何,都與他沒有關係。
他看向周歸心,這會兒周歸心正給他的太傅先生細說自己抓娃娃的景象,手舞足蹈、歡喜不已,太傅含笑著聽他講話,剩下的人圍在一旁拍他的馬屁。
蘇青竺匆匆看過一眼,便撤回了目光。
他是攻略者,周歸心是段秩的白月光,他倆是敵對關係。
他在心底默念了好幾遍,這才壓製住心底那股奇怪的想法——有那麼幾秒,他竟覺得周歸心這樣也不錯。
他平靜地率先回了屋,隔絕了外麵一切的熱鬨。
“哎呀,”福公公一看蘇青竺進去,方才想起來正事,“皇上快進去吃飯吧,不然飯該涼了。”
他這麼一提醒,周歸心倒是意識到自己餓了,他提著東西進去吃飯,福公公喊他來洗手,周歸心想到什麼一般,背著手,笑吟吟地走進了洗手間。
福公公見他開心,自己也不由得喜上眉梢:“皇上如此開心,可是有何喜事呀?”
周歸心神神秘秘道:“福公公,朕今日逛街,買了一個你肯定會喜歡的禮物。”
周歸心是悄悄賞他的禮物,說明此物隻給了福公公一人。福公公笑得褶子更密了:“皇上賜老奴什麼,都是老奴天大的福氣。”
周歸心眨了眨眼:“那福公公不妨猜猜?”
“哎呦,”福公公一時還真想不起來了,“皇上就不要為難老奴啦,老奴這腦子,哪能揣測得了聖意呀!”
周歸心彎了彎眼,把拂塵從背後抽了出來:“是拂塵!”
福公公呼吸一頓,他靜靜地看著那把拂塵,許久沒有回神。漸漸地,他的雙眸中爬上了些許微紅色,微顫著身體輕輕叩了下去:“老奴謝過皇上。”
福公公年歲很高,先帝在位時他便在宮裡了,周歸心出生後便撥給了周歸心,一直服侍周歸心。打周歸心有記憶起,福公公就挽著一把雪白的拂塵在宮裡風光十足地跑來跑去。
福公公很喜歡他的那把拂塵,喜歡到他的肚子越來越大,背越來越駝,聲音越來越蒼老,那把拂塵還是一如周歸心記憶裡那邊雪白柔順,一塵不染。
他這麼喜歡那把拂塵,周歸心好奇想玩的時候卻笑意盈盈地塞給周歸心,從來都沒有一絲猶豫過。
後來周歸心懂事了,就不再玩福公公的拂塵了。
福公公很明顯也是想到了自己的那把拂塵,他聲音哽了哽,流下了一行清淚:“老奴的兒子因救先帝身亡,先帝慷慨,將那把拂塵賜給老奴。老奴每次見它,便如見到我那小兒。”
福公公是在先帝南下巡遊的時候被先帝領回宮的,他原是流民,帶著一個年近八歲的小兒四處給大戶人家當奴才。有那麼一年,他在南方一個縣的縣令家做事,先帝歇在縣令家,不料遇到刺客,福公公的兒子知道那是皇帝,便衝了過去。
大刀穿過他小兒子的身體,卻劈開了他進宮的道路。
那把拂塵,便是先帝那會兒賞給福公公的。
後來他一路從太監乾到總管太監,周歸心乖巧嘴甜喜歡撒嬌,他看著周歸心,總是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的小兒。他喜歡周歸心,這個小皇子的出生給他心如死灰的心底帶了久違觸動,所以他對周歸心萬分忠心。
奴才侍奉主子,這是自古以來永亙不變的道理,主子喜便賞賜奴才,主子怒,殺了奴才也是天經地義的。
無論出於什麼心理,他都從未想過周歸心會記著自己。
而眼下,福公公看著麵前這把拂塵,卻是一顆又一顆的熱淚砸到地上。這是他侍奉的主子,善良溫柔,甚至細心地念著他。他的主子將他當成了一個人看。
周歸心還是第一次聽說福公公拂塵的事情,他想到自己曾拿著那把拂塵揮來揮去地玩過不少次,福公公這樣都沒跟自己生氣,他道:“福公公,你真好。”
福公公擦了擦淚,破涕為笑:“皇上,您才是世上頂頂好的人。”
“那當然啦,”周歸心把福公公從地上扶了起來,一邊洗手一邊得意揚揚,“朕是大周的皇帝,朕要做明君嘛。”
明君,可不就是頂頂好的人。
福公公低著頭連連稱是,他熟練地把這把陌生的拂塵挽到臂彎,然後一如過去的無數個日子裡,跟在周歸心的身後,神氣十足地出現在眾人的麵前。
旁人都站在客廳內,一看就是在等周歸心。太尉眼尖,一眼就看出了福公公臂彎裡的拂塵,福公公對上他的目光,瞬間又神氣了不少。
皇上親賜的,獨一無二的!福公公滿臉笑容。
看他這樣,不止太尉,其他人明白過來了。嫉妒的氣味一瞬間蔓延整個客廳,這死閹人,淨會討皇上開心!
“一起吃飯吧!”周歸心欣然道,他覺得來這的最大好處就是他可以和他的大臣一起吃飯,在皇宮的時候隻有在過節的時候才會這麼熱鬨。平日裡隻有福公公在,他年紀小,也沒有納後宮,吃飯都是自己一個人。
他的大臣們謝過皇上便各自按規矩落了座,禮部尚書和太尉相對,他倆在朝堂上一直不合,得知禮部尚書變了個性,太尉簡直笑吐了。
這會他倆麵對麵坐著,太尉憋笑憋得實在過於痛苦。
禮部尚書:“……”賤人!
太尉深吸了口氣,緩緩道:“張尚書,雖變為女人,但也十分貌美。”
禮部尚書原名叫張禮,聽太尉這般陰陽怪氣自己,氣得一瞬間攥緊了筷子。坐他旁邊的刑部尚書沒忍住,也笑了出來。
周歸心之前在宴席上也是隻自己吃自己的,下麵的大臣互相交談他向來不管。福公公殷勤地伺候他。
周歸心抬起臉,看見段秩坐在角落裡,安靜地吃著飯,和四周都格格不入。似乎是察覺到了周歸心的目光,他抬頭,對他笑了一下。
周歸心:“……”
他莫名想起段秩給自己告白的事情,十分不適應地扭過了頭。
與此同時,他還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他看了眼福公公,福公公接到指令,一甩拂塵,喊道:“皇上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