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外衣脫下來，我給你上藥。”

雖然不疼，這麼看著流血也是挺寒磣一件事，反正隻是露個肩膀，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唐菲絮落落大方地寬衣解帶，就見那皇帝也跟著解繃帶。

“喂，你乾嘛。”

“給你上藥。” 取過一旁白繃帶，從自己解開的手裡往外倒草藥。慕容宣雲淡風輕地臉，一點都看不出是個這麼自虐的人。

“找人送草藥進來就好了。”

慕容宣搖搖頭，“一會兒就有人進來，我說我不小心蹭掉的，沒事。”

他細心地替她打理身上的傷口，低眉垂目的樣子很小心自然，因為太過虛弱，臉上的線條都變得溫和起來，偶爾抬起頭來對著她看一眼，笑一下。感覺真是又溫柔又貼心。

這樣的人，真的是能下狠心殺害自己妻子的人嗎。說他純真無害她也願意相信。他的手因為傷著了，為她包紮的時候還在發著抖，但是他的臉上一點疼痛的感覺都沒有，仿佛這手是彆人的，這疼痛也是彆人的事。

唐菲絮的心一顫，為他心疼起來。

他是一個皇帝，身嬌肉貴，按照正常的情況，不是傷到一根指頭都要到處宣揚一番嗎，哪有這樣的，傷著了一聲不吭。

“怎麼，疼？”看著唐菲絮死死盯著自己，他問。

“沒。”搖頭，“你疼嗎？”

慕容宣笑了起來，仿佛她問的那個人不是他，“不疼，我不會疼。”

不會疼，是不會感覺到疼，還是不能疼。

唐菲絮默然。

晚上和慕容宣並排躺在龍床上，流在她身上的血很多，她到半夜了還是實體。不能讓彆人發現，就隻能窩在慕容宣身邊。

“睡得不舒服。”

唐菲絮搖搖頭，隻是一個穿著單薄睡衣的男人睡在自己身邊，她有點緊張罷了。

“肩膀難受。”

唐菲絮搖頭。

“睡在我身邊彆扭。”

唐菲絮搖頭，再點點頭。

手受傷不能大動作，慕容宣用指尖敲敲唐菲絮的鼻頭，“我已經很久沒臨幸你了，彆緊張。”

本來是不緊張的，這麼一句話下來，唐菲絮立馬變緊張了。整個人貼著牆壁，打算慕容宣進一步她就扣他的手掌心。

“你的表情真可愛，本來我不想的，現在又想了。”

“你過來一步我就尖叫。”唐菲絮護住自己，出言威脅。

慕容宣連忙做了個噓聲的動作，“什麼話都不要說，外麵很多人看著。”

皇帝剛剛受到襲擊，加強戒備也是在理的。

唐菲絮點點頭，“我怎麼沒有變回去啊。”

慕容宣搖搖頭，表示他也不明白。

“對不起啊，把你給害了。”

慕容宣搖搖頭，伸出一隻手來，“我抱著你睡，可以嗎？”

他的語氣太軟，人太可憐，唐菲絮心中的不忍作祟，居然忘了剛剛的害怕，鬼使神差地點點頭。

其實窩在慕容宣的懷裡感覺不壞，暖暖的，有股淡香，幾乎是一瞬間唐菲絮想起了慕容宣背後的牡丹印記，笑了起來。

“什麼這麼好笑？”

“我是忽然想到你背後那朵牡丹，一個大男人，在背上刺了個牡丹，很奇怪啊。”

慕容宣對於唐菲絮的竊笑不以為意，這個牡丹印記陪伴自己20多年，本來就已經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是我娘親給我的。”他說，“她最喜歡牡丹，在我還未出生的時候就和我父皇說，無論是男是女，都要在背上繡一朵牡丹。”

“皇太後？”慕容宣的娘她看過，哪個方麵看都是一個專重的老太太，怎麼都和這種風花雪月的事情扯不上關係。

“不是。”慕容宣搖頭，“是我娘。”

唐菲絮便不再問了。

“我知道你最放不下簡兒，我答應你，他畢竟還是我的兒子，隻要沒有叛亂之心，朕必定好好對他。”

“他是你兒子，怎麼會有叛亂之心呢？”父子親情在這個地方，真的是一文不值嗎？

“我們不說這個。”慕容宣淡淡道，“你以後能不能經常回來看我。”

唐菲絮從慕容宣懷裡抬頭，她實在是抓不準他的意思，他是懷念唐芷千，想要唐芷千的靈魂回來看他，還是對她這個全新的靈魂有所眷戀。

兩者她都不想趟這趟渾水。

“你如果不想也就罷了，我本來就不打算為難你。”

他這樣一句話，頓時讓唐菲絮又心軟了，咬咬牙，還是決定不要應承下來，承諾這種事情可大可小.

她不說話，慕容宣也跟著不說話，靜靜地抱著她，兩個人傳遞著彼此的體溫，也能感到片刻的溫情。

唐菲絮打了個嗬氣，她覺得自己很困了。快要睡著的唐菲絮總是特彆沒有戒心，往溫暖的來源靠了靠，握在慕容宣的胸口上，沉沉睡去。

從來，沒有這麼矛盾過。皇帝低頭看著她的小腦袋，暗暗歎了一口氣。

他對誰都不能算是絕情，宮裡一眾妃子才人，他雨露均沾，後宮有所出的不少，自己對幾個兒子也是施恩得當，沒有半點偏袒。

他不知道自己這般做到底有沒有錯，但是起碼他沒有讓自己娘親的悲劇發生在自己的後宮。

從小太傅就告訴他，皇上是天，是天下百姓的天，是後宮妃子的天。他從來不敢嘗試讓百姓失望，這麼多年來除非國喪，從沒斷過早朝。他也從沒有在妃子中特意偏袒，所有的一切都是做給人看的。他喜歡唐芷千這個皇後，因為她是他小時候的玩伴，一路陪著自己長大，有男孩子的磊落，又有女孩子的溫情，把後宮管理的很好。他也喜歡劉貴妃，這個女人全身上下都是熱情，在他無聊的時候費儘心思為他解悶。他聽從太傅的話，遷就皇後是為了後宮的安寧，集寵劉貴妃是為了加一股力量牽製唐家。但是對於其他的妃子，他也公平對待，誰也沒有理由說他冷血薄情。

這樣到了外人嘴裡，他就是個多情的皇帝了，但是慕容宣卻知道，多情和無情其實沒有多少差彆。他自己都分不清楚，對這些女人，是單純處於責任，還是愛。

懷中的軀體太過於冰涼，慕容宣把人抱緊了一點。對於這個鬼魂的到來，自己好像是開心的。也許是因為以前那個平衡被自己打破，所以覺得不適應了，她回來，他反而會覺得安心。卻隻是安心，他還是覺得累，這種感覺從剛登上皇位就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一直都沒有消散過，就好象他的宿命，如影隨形跟隨自己，直到自己死去那一天才能夠結束。

那時候的慕容宣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懷裡的這個名叫唐菲絮的小姑娘可以給自己帶來改變，

而這個時候，唐菲絮的軀體漸漸淡了下去，最後消失殆儘。皇上覺得後背一熱，像是有一股熱流鑽進了自己的身體裡。安心地閉上眼睛，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