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葉決定要改變這被動防守的局麵。她看準局麵，腳下暗自發力，騰空而起，果斷地翻身，刀鋒一轉，直接與那黑衣人對上。又是一陣刀光劍影，火花石電。砂葉毫不示弱，步步緊逼，刀刀淩厲。一邊手中快速舞動離魂，一邊翻身落地於另外一邊。又飛起，落下。落下，飛起。如此反複，上上下下地逼近。黑衣男子被她這一陣快攻漸漸逼退。
而砂葉更是步步相逼，毫不退讓。於是交鋒愈來愈烈，刀鞘撞響，驚天動地。
這絕對是一場精彩的對決。雙方都不想先放棄認輸，誰也沒有先停下來。
“叮！”一聲脆響，打破一切。
一頭烏發潑墨散下，無數破碎的瓊花散開。
一切，戛然而止。一刹那之間，回複平靜。
砂葉感覺到手腕上壓著一股力道。可說起來也奇怪，那隻手雖死死扣住她的手，令她動彈不得。卻是恰到好處，也無傷她分毫的意思。
那被黑衣人奪去的刀鞘不知何時也回到離魂刀上，牢牢套好。
砂葉輸了。
她靜靜地立著，等著這一戰的勝者怎麼處置她。
黑衣男子雙眼似夜，直直地望著砂葉，一隻削瘦白皙、腕骨突兀、線條分明的手卻緩緩靠近自己的臉，輕輕拉下那一塊遮擋的黑布。
砂葉愕然望著他這一舉動，腦子裡霎時間一片空白。
那是一張冷俊的容顏。
眉似利劍，劍指蒼天。目若霜雪，雪掃荒原。
而此時，那一張仿佛冰雪一般的臉上，卻有笑意如風，化開冰霜，絢爛的陽光層層暈開，點點散入陽春三月裡……
“你……”砂葉呆呆地張著嘴，卻說不出一句話。
那人仍握住砂葉的手不鬆開。而此時，砂葉竟沒有平時對陌生人的那種疏離甚至是排斥的感覺。
“我們，見過的吧。”那人笑笑，也道出砂葉心中所想。
“沒……沒有！”砂葉回過神來，慌忙抽出自己的手來，臉上抹上了一道天邊的紅霞，“你是誰！”
“我們見過的。”那人莞爾，彈了彈夜一般顏色的衣裳：“我叫慕錦。”
慕錦？這個名字很陌生。他們，應該是不認識的吧。
砂葉望了他一眼，極輕的蹙了下眉，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淡淡道：“我想我們，從未見過。”
真的未見過麼。
慕錦不由暗地嘲笑自己。若是未曾見過，他又何必輾轉反側，猶豫不決？若是從未見過，他又怎會念念不忘，一路追隨？
那年初見，是在西涼的千瓊王宮。
慕錦隨父親上門提親，在千瓊宮的花園裡，他瞧見那個身著紅衣，翩然起舞的女子。
白色的飛雪紛紛揚揚地下著，抹開至天地間。惹得滿院的紅梅睜眼。暗香疏影裡，那名女子赤足站在雪地中，明豔的笑著。她腰間的裙帶飛揚，在茫茫白雪之中，仿若一場午後的春夢，夢幻虛無。
使他不由停下腳步，回頭注視著她妖嬈的舞姿。
火紅的裙角輕輕飄起，一圈一圈，婉轉上揚，帶起素色飛絮，美得攝人心魄。
“在看什麼？”
“沒有。”慕錦一愣，笑笑道：“我們進去吧，父親。”
“嗯。”
婚事談得很順利，隻是他中間晃神了幾次。
走出大殿之時，慕錦又一眼就望見了樹下站著的她。那一襲火紅的長裙，襯得她的肌膚愈發瑩白如玉，如同梅花下的紅色精靈。
她不再舞蹈，靜靜地站著，仿佛天地初生之時便站在那裡，一直站到海枯石爛，天崩地裂。
是錯覺麼？
慕錦似乎她朝自己輕輕一笑。那一刻，天地都仿佛為之傾倒，變成黑白，獨有她奪去了眼裡所有的光彩。虛虛實實，恍若隔世。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
那一笑，便傾了他的城，傾了他的國，攝了他的魂，奪了他的魄。
從此天涯海角，默默追隨，無怨無悔。
再見時，他便一直在後麵看著她。
可愛的，冒失的，熱情的，剛強的，柔弱的。
很多性格的對立在她身上相互疊加。
卻始終讓人著迷不已。
“你的刀……”慕錦輕輕一笑，仍是直直瞧著她，眼裡融進點點水光。
“輕薄！”
砂葉白了他一眼，轉身，握緊腰間的佩刀離魂，迅速離開了。
留他一人，靜靜佇立在瓊花樹下打碎的片片月光裡。
回到靳思寒家，砂葉一腳剛踏入院子的大門，便隻聽見有人輕輕道了一句：“你去哪了？”
抬頭，就看見蕭說正悠閒地坐在門前的大樹上，笑著問她。
砂葉笑了笑，飛身上樹。
“在乾什麼呢？”砂葉望著一旁的蕭說，眼珠突地一動，狡黠的咯咯笑起：“難道是等我？。”
蕭說還是笑笑，既不肯定，也不否認。隻是臉上的表情宛如深山的雲，看不真切。
“對了。”砂葉突然想起了楚家的事，對於楚翹的離奇失蹤，畢竟，蕭說現在仍是嫌疑最大的人。儘管砂葉並不相信此事是他所為，但還是為他那天一天不見而存有疙瘩：“楚翹失蹤那天，你到底是去哪了？”
蕭說望她一眼，卻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你很疑惑是麼。”
“當然。”砂葉白他一眼。
蕭說笑了，“當！”地敲了一下她腦門。
“啊！”砂葉揉了揉敲痛的頭，撇撇嘴道：“你乾什麼啦，乾嘛敲我。”
蕭說不理會她的埋怨，又敲了一下。
“喂！你很過分。”
蕭說望著她氣憤不已的樣子，不禁好笑，“我敲了你幾下？”
“兩下啊。”砂葉不由疑惑，“怎麼？”
“你叫了幾聲？”
“叫了幾聲……哦！我明白了！”砂葉恍然大悟，她終於知道是哪裡不對了。
楚翹被擄走的那天，她貼身的丫鬟被打昏，發出了一聲尖叫。而楚翹被擄走卻沒有尖叫，也沒有呼喊救命。那麼……想必擄走楚翹的，一定是她所熟悉的人或是武功高強到還未讓她開口卻可以把她擊昏的江湖人士。難道……
“是……”砂葉驚呼。
“我沒有證據。”蕭說無奈地笑笑。
“哦。”砂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望向他。
蕭說卻隻是笑了，回過頭，不知在看什麼，陷入沉默。是冷清月色？還是漫天繁星？
砂葉沒有再多問，和他一起，望向了那一片不知裝滿了什麼的茫茫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