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臉閒適地等在一旁,好像她做完工作就一定會和他一起下班。
她忍不住抬頭瞄了他一眼,不禁也覺得奇怪,為什麼她居然也說不出拒絕跟他一起下班的話?好像……他們的這種熟稔就是天經地義的一樣?
就因為他們曾是多年的鄰居?
她收拾好東西和他一起出了後勤部的辦公室。公司的大部分人都下班了,不過也有一些員工還在自己的部門裡磨磨蹭蹭,有些人看見她和符雋並肩走在一起,雖表麵不顯,但一個個低下頭心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在後勤部怎麼樣,還習慣吧?”等電梯的時候,他忽然問了她這麼一句,語氣裡仿佛帶著不露痕跡的關切。
她垂下頭盯著自己的鞋尖。“不錯,趙主任李阿姨人都挺好相處的。”她才剛來,談不上對這個部門感覺如何,不過像後勤部這樣的邊緣部門,隻要上級不刻意為難,基本上就算是一個混日子的悠閒去處了。
他哂然一笑。電梯上來,他很自然地讓她先進去。“一起吃頓飯吧,畢竟也好久沒見了。”他忽然如是說。
她一滯,平靜的表情差點現出一絲裂縫。
他說要一起吃頓飯?她不由自主地轉頭望向他,印象裡這種寒暄敘舊的事一點也不像他的風格。
他挺直著身體,仿佛沒看見她臉上的詫異和質詢,那雙單眼皮長眸隻是直直地注視著電梯的樓層顯示屏,仍是一副從沒想過她會拒絕的模樣。
他怎麼能這麼理所當然呢?他為什麼沒有想過她會有什麼心情,她會對他的話產生什麼想法?如果剛好她是對他懷著某種“不可告人”的期待,他的那些看似無意的話會不會給人帶來困擾或傷害?
心裡忽然不受控製地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感覺,她敏感地意識到了什麼,本能地深呼了一口氣,握緊拳,將瞬間浮現在腦海裡的那些殘影碎片般的記憶壓至心底最深處……
不,沒什麼,隻是一頓飯而已。他隻是客套,何況她還欠他一個人情,應該由她請他才對,為什麼要想那些有的沒的?
那個曾經也用類似的話、類似的表情困擾過她的單眼皮長眸男生,早已經跟她沒關係了,即使他再拿著兩張電影票,走到她麵前告訴她:“你沒什麼事吧?那就跟我一起去看電影,正好我得了兩張電影票。”也一樣。
“我記得我們那個小區是三年前拆遷的吧?”他像是閒聊似地隨口跟她說道:“大家從那時就都搬走了吧?”
她不自覺地點頭。他們本來住在一個社區,從小時候就是鄰居,她母親陳素秋跟他家的關係一直還不錯,拆遷之前時常到他家去串門,有時候還跟他母親魏雲霞打打麻將。
符雋家是做生意的,不過他不是什麼富家少爺,父母就是一對開家具廠的生意人,在家具城有一個自己的店麵。符家父母性格豪爽交遊廣闊,在他們那個社區一直人緣不錯,不過符雋卻不是什麼八麵玲瓏的油滑性子,相反,他性格內斂,不愛說話,學習成績一直很出色。
符雋比她大三歲,她記得那個時候她常借著母親去符家打牌的時候去瞄瞄他,借故跟他說說話,問問他一些學習上的問題。任苒忘了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對這個男生有好感的,隻記得最初那份感覺很朦朧,總覺得每次看見這個高個子黑皮膚的小哥哥挺帥氣,樣子格外地合她的眼緣,總是忍不住找機會多望他幾眼,但她把這份心動藏得很好,誰都沒透露。
隻能說年少青春的懵懂初戀都非常美好,哪怕是一個人的單戀,都讓人千回百轉回味悠長,直到高考後她和他發生的那件事,讓她突然就清醒了過來,也好像一夜之間成熟了很多。
得失總是一體的,她後來看待這件往事,總是提醒自己去看“得”的那一麵,而不是耿耿於懷他的不對。
也許,她之所以不去計較,很可能是因為沒多久他就出國了,她幾乎再也沒見過他,後來幾年後他們住的那個小區就拆遷了,所有的鄰居全都各奔東西。你得承認時光就像一個過濾鏡,當人都不在了,你還能計較什麼呢?在他從此消失在你生命的時光裡,你能做的往往隻是懷念那些美好的事,而不是怨懟那些不快。
他聳聳肩,語氣不知道是遺憾還是什麼。“我回國的時候,你家就已經搬了,我爸媽也不知道你們搬去了哪裡。”
她聞言一怔。這話是什麼意思?是說他會這麼多年跟她沒有聯係,就是因為不知道她家搬去了哪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隻覺得此時心裡一陣五味雜陳。
那些小區的鄰居街坊,大多數早就不聯絡了,大家都是這樣的,搬到新的環境之後,自然就會有新的生活圈子。
尤其,在那件事發生以後,她更沒想過跟他還能有什麼來往。
“現在好了,”他長眸微微一閃,唇角揚起一個微不可見的淡淡弧度。“我媽自從那天碰到你媽以後,高興得不得了,說又能跟以前的老朋友聊天串門了,她再也不覺得寂寞了。”他說。
什麼?這次她是真真正正地愣住了。這是幾個意思?不是一次意外的偶遇嗎?為什麼從他的嘴裡聽起來,還有下文,而且還是——重新恢複邦交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