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在敲門 死神發出邀請函,心碎的人……(2 / 2)

時間之沙 秋天故事 4152 字 8個月前

簡青含淚看著姐姐。簡雲還未醒來,臉上一抹恬靜的笑。她正留連在哪個世界裡呢?如果她知道自己的日子不久了會怎樣?今天下午簡青聽到的那件事,本來還在擔心如何對簡雲說,這會兒已無足輕重了。。。。。曉曉笑起來的樣子很像簡雲。這孩子在寄宿學校上五年級,這兩天正要期中考試,這個小姑娘,簡雲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她的未來又會怎麼樣呢?簡青,你要告訴她,她就要失去母親了麼?

簡青轉頭向窗外望去。天似乎轉瞬間就暗了,最後一帶殘陽沁著絲絲寒意,飛快地沒向山嵐儘頭。從遙遠的北方吹來的風,聲音愈來愈響,一點點吞沒了市聲,掃儘了街上流連的人們。醫院南方的五蓮山,在晴朗的白日曾那麼綠意融融,現在卻隻是一抹模糊的黑色遠影,沉重不語地站在風裡。遠處的街燈一盞盞亮了,似乎一個寂寞的精靈也隨著燈光一步步走遠了。天邊一輪清冷的月升起來,月色平靜得象簡雲此刻的臉,淡淡的,圓圓的。月華如水,被精靈的手輕抹在樹影上。

簡青打了個冷戰。尚差幾天就到仲秋,原來秋天早已到了麼?在這個南方的海濱城市,第一次,簡青感覺秋天竟然這麼冷。她兩手環抱著自己,無聲地落下淚來。

聽筒還握在手裡,簡雲還聽得見電話那一頭母親焦急的聲音,但是,她已無法回答,地麵正以傾斜的角度如電影慢鏡頭一般向她撲過來,母親的聲音倏地消失,簡雲最後看見的是阿珊驚惶的臉。隨後世界在一瞬間斷電,一切都安靜了。

在一片黑暗的寂靜裡,簡雲聽見一串腳步聲走來,雜亂的,輕快的,夾雜著孩子們的笑聲。同時她嗅到陽光的味道,是無可替代的溫暖香甜。簡雲歡喜地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著。突然,明晃晃的太陽跳躍著刺破了眼前的黑暗,仿佛一塊幕布被揭開了。簡雲眯縫著眼睛,伸手去抵擋陽光,感覺自己的胳膊和手如此地小。她詫異地轉了個圈,看見四周爛漫的野花,和麵前那座小石橋。這樣熟悉,這樣親切,世上隻有一個地方。。。怎麼可能?一個孩子的聲音在高處叫她:“簡雲!”她抬過頭,看到年少的林成非正騎坐在榆樹枝椏上,小臉上灑滿陽光。他手裡舉著一大束榆錢枝,命令她:“接著!”簡雲應聲伸出手去。她笑了。她站在三十年前的春天裡,站在故鄉的土地上!

簡雲嗅著榆錢枝,沒錯,這帶著苦味的清香,再過多少年也忘不了!簡雲哽咽地把頭埋在串串榆錢裡。這是夢嗎?如果是,就彆醒來吧!榆錢枝還在嘩啦啦地掉,落在她身前身後。她蹲下身,忙忙地撿起碼齊,一邊喊著:“成非!下來吧!”樹上的孩子應聲溜下來,站在她麵前。簡雲看見麵前的小腳,穿的是芭比童鞋,這是她給曉曉買的啊!簡雲迷惑地抬起頭,麵前站著的,不是曉曉又是誰?曉曉一身校服,含淚望著她,似乎有千言萬語想對她說。她心疼地伸出手去,將曉曉摟在懷裡。嗅著女兒身上熟悉的香味,簡雲意識到自己仍舊是三十八歲。曉曉摟住她的脖子,輕聲問:“爸爸呢?”簡雲抬起頭,見榆樹枝還在不斷地掉下來,卻看不到樹上的人,不由著急地喊:“成非!”她驚訝地看見自己的聲音,象龍卷風一樣在枝葉間盤旋,夾裹著榆錢和樹葉,又落在地上,旋轉著向她和曉曉撲過來。她閉上眼睛,緊緊地摟住女兒,感覺雙腳已離開了地麵。遙遠的什麼地方,一個陌生的聲音在焦急地叫她的名字。。。。。

簡青的女兒簡慧此刻正跌跌撞撞地跑在街上。

簡慧在鵬城科技大學念二年級。下午放學後,她照常去梁爹爹的五金店。進了店門,她熟練地把背包掛在門口的衣架上,轉身一聲‘阿軍’喊了一半就楞住了。狹小的店子裡,阿軍正擁著一個女孩的腰欣賞一排LED藝術夜燈,女孩在笑,阿軍一下下輕吻著女孩的發際。聽到簡慧的聲音,兩人一起回過頭來。女孩手裡還拿著一個海豚的小夜燈,清秀的臉上笑靨如花。簡慧認得她,上個月曾跟阿軍一班同學朋友一起郊遊。當時阿軍漫不經心跟她介紹說是同班的,簡慧隻記得她叫什麼‘蘭’來著。

見了簡慧,阿軍的臉上掠過一絲若有若無的難堪,隨即擁著那女孩,故做輕快地對兩人介紹說:“蘭珍,這是簡慧,你見過的。簡慧,這是李蘭珍,我女朋友。”女孩伸出手來,友好地笑著道:“小軍總是提起你,說是爸爸的乾女兒。這個妹妹這樣漂亮,我都嫉妒了呢!”

那一刻,簡慧感覺一把刀利索地插向心口。冰一般涼又火一般燙的刀鋒。這樣俗氣的事也會發生在她身上嗎?她艱難地望向阿軍的眼睛。那雙眼睛裡為什麼會有歉疚,會有絕望?如果沒有愛,何必要歉疚?如果沒有愛,怎麼會絕望?簡慧看不得,隻想躲開這眼神,躲得有多遠走多遠。她不知道自己怎麼跑出來的,隻覺得跑得那麼輕飄。。。。

該有心痛嗎?該有眼淚嗎?為什麼沒有?簡慧隻覺得自己輕得沒有重量,可以無休止地跑下去。無論向哪個方向都可以。跑,跑吧。。。夜色裡,深秋的街上行人寥寥無幾,簡慧象一個蒼白的影子匆匆掠過。她感覺不到冷,雖然單薄的衣衫仿佛隨風一吹就碎了。她感覺自己是一根羽毛,輕飄飄的,不知該飄去哪裡。可是,無論去哪裡都好,隻要能躲開阿軍那雙歉疚又絕望的眼睛。

高跟鞋忽然陷進沙地裡,簡慧收不住腳向前趔趄著跪下了,抬頭發覺自己已跑到海邊來了,右前方就是跨海大橋。天空飄起絲絲細雨,打在她冰冷的臉上。是天在代替我流淚麼?簡慧對自己咧咧嘴,為什麼我哭不出來?

大橋上一輛車的燈光一閃,簡慧忽然警覺眼前不遠處晃動著一個黑影,不,是三個,三個男人。他們正以半圓形無聲無息地向她靠近過來。簡慧本已麻木得似乎停止跳動的心驟然狂跳起來。

這個季節的夜晚,海邊已經沒有了遊人,沒有了盛夏露宿在沙灘的人們搭起的帳篷。簡慧這一刻才感受到寒意,是今晚一直沒感覺到的。包圍圈越來越小了,獵人和獵物都沒發出任何聲音。橋上又一次車燈閃過,其中一個獵人手中的亮光也一閃而過。一把刀!簡慧吃驚地跳起來,向著包圍圈唯一的缺口撲過去,海浪立刻以震耳欲聾的掌聲歡迎她,將永遠奔騰不息的,容納一切的黑玉奉給她,之後心滿意足地帶著她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