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曲知道,孫智鵬是獨子,父母家在農村,沒可能借到他要的那麼多錢。何淼父親去世,母親跟著哥哥過,哥嫂家境很一般,一時也不能拿得出這麼多錢。去銀行借,要抵押房產,何淼又不同意。
看不過孫智鵬那麼痛苦,又總覺得自己對何淼有一份責任,林立曲思量再三,決定把自己多年的積蓄暫借給孫智鵬,她想不過是借兩三個月而已。孫智鵬轉頭又去找了林成非,林成非看在老同學情麵上也把自己的積蓄拿出部分借了給他。何淼又攛掇著林立曲帶她去找簡家姐妹,林立曲本不想去,奈不過何淼的眼淚,還是去借了。那時簡青恰好去國外出差,還沒回來。兩人隻找到了簡雲。簡雲見何淼挺著大肚子,頂著大太陽前來,心上不忍,也慷慨地借了一筆錢。簡青回來後很不以為然,認為孫智鵬完全可以去跟銀行貸款,責備姐姐不跟她商量自作主張,就將預備給曉曉上大學的錢拿出來。
無論如何,林立曲覺得自己做了件好事,終於幫孫智鵬湊夠了他需要的周轉資金了。孫智鵬那時曾當著林立曲的麵掉了眼淚,信誓旦旦地發誓,最多三個月,會以遠高於銀行利息的、8%借息還錢。不過當時,林立曲可不知道簡雲是把看家的錢借給她了。
一周後,林立曲去北京開年會回來,如常聯係何淼,發現電話打不通了,孫智鵬也是。當時沒多想,回來後去她家,看到早已人去樓空,才驚訝萬分。還不肯相信兩人確已人間蒸發,百般聯係周圍人等,互相印證之下,才驚惶地去報警。
警方介入調查後,林立曲兄妹才知道,在半個月時間裡,孫智鵬夫妻倆不止向他倆和簡雲“借”錢,還從嶽陽明那裡“借”了一千萬元。隻是,雖不如嶽陽明借出的多,林家和簡家都可算是傾囊相助了,損失尤為慘重。最讓林立曲無法接受的是,簡雲借出預備給曉曉上大學的錢,還不是看在林立曲的份上?
林立曲曾把自己每月工資省下來,要逐月還給簡雲,簡雲卻堅決不肯要,說孫智鵬夫妻的錯不能怪她,況且她自己也受騙損失了,反而讓她不要太自責。
從此林立曲無顏再見簡雲,原本過年過節的走動,能不去就不再去了。
自那時又是兩年多過去,林立曲和眾人都再也沒有見過孫智鵬夫妻倆。警方未查到孫智鵬夫妻倆的出國記錄,估計兩人所持的是假護照。隨時間過去,林立曲對簡雲的愧疚越來越深,對何淼夫妻的憤怒和鄙夷也隨之越深。
林立曲後來反反複複回想這件事,特地去了投資給孫智鵬的公司,見了那家公司的老總,才知道孫智鵬所謂的“投資方很看好”根本是假的。事實上,當時他們已經決定了撤資,孫智鵬正麵臨四麵楚歌。體會到孫智鵬當時根本無意挽回敗局,立意就是要騙一筆錢逃掉,林立曲對自己恨得咬牙切齒,恨自己被感情蒙蔽了。當然,哥哥和嶽陽明也為二十年的朋友騙了,但這根本不能抵消她對自己的痛恨。
不知不覺,左一杯紅酒,右一杯紅酒,林立曲把前因後果,把這兩年來的委屈,都倒給了嶽陽明。
嶽陽明一直默默地聽著,此時拿走她手邊的酒杯,正色道:“你是成非的妹妹,所以我也當你是妹妹了。有一句話,想說給你聽。”
林立曲在心裡暗暗冷笑。妹妹?
嶽陽明溫和地道:“其實我並不癡心要追回我那筆錢。。。”這還用說?林立曲的冷笑浮上嘴角。以他的實力,如果真要給警局施壓,一百個孫智鵬都早被拎到他腳邊了。當然一千萬人民幣,對尋常人是大數目,對嶽總不過是九牛一毛。
嶽陽明不管她的臉色,接著說:“倒不是錢多少的問題。隻是,”他歎口氣:“我總想著,老孫活了一把年紀了,孰輕孰重竟還沒活明白,可惜啊!算起來跟老孫相交二十年,他也四十幾了,比我和成非還大著幾歲,枉了‘四十不惑’這幾個字!至死都是個糊塗人!所以我敬成非。。。。既然老孫把錢看得這麼重,那就隨他吧!就當二十年認識清楚一個人,隻是他不值得我再上心,更不值得我煩心。我關心的是成非和你。”
林立曲笑出聲了。你當然不煩心,你又沒把侄女上大學的錢交給騙子。
嶽陽明推心置腹地道:“我有個在大學教書的朋友,前段時間跳樓死了。他留了遺書說,每個人的一生,都會遇到一些過不去的坎。我想,那些坎,無非‘貪’,‘嗔’,‘癡’罷了。。。若這是你的坎,千萬要想開點,彆為了‘嗔’字讓自己陷進這件事。否則到時身陷棋局,抽刀斷水水更流,頭緒越斬越多,是非越理越亂,茫茫然想抽身的時候,就已經回頭無路了。”
林立曲不答,隻是喝酒。
嶽陽明看看她,緩緩搖頭:“我知道你聽不進去。成非早跟我說,他這個妹妹啊,做什麼事都認真,較真!”他打個哈哈:“當然,不是不好啊!來,喝!”
跟嶽陽明分手,已是黃昏時分。林立曲悵然地走在校園的林蔭道上。今天都跟嶽陽明說了些什麼?似乎說了很多,又似乎什麼也沒說。不過她很肯定地知道,她絕不可能和嶽陽明走到一起,即使兩人日日相對,即使他未娶,她未嫁。兩人根本是兩個頻道的,無法互相收聽。
幾個學生變顏變色地跑過來,其中一個老遠看見了她,就喊:“林老師,快去!快去!林曉曉被車壓了!”
林立曲眼一黑。是喝多了的幻覺?那孩子已撲過來,抓住她袖子往前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