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還在煉氣,絲毫感受不到師兄形容的“恍惚杳冥,徹內徹外”。
虞禾練完一套劍招,劍氣在竹子身上留下的印記還不如她用手扣來的要明顯。
武器是他們自己去領,都是普通的刀槍劍,前輩教的是常見到人稱菜市場劍招的須臾劍法。
虞禾在這兒修煉了十日,劍氣累積的傷害終於快砍斷一棵竹子。
天色將晚的時候,鶴道望才從蒼雲山回到悔過峰,一回來就直奔向罪牢。
十二樓的少主樓疏雨帶著魔眾滅了平秋宮,平秋宮弟子身亡前向棲雲仙府求援,掌門叫去了幾位宗主與長老,懷疑是魔域又有異動。然而平秋宮多年以來避世修煉,除魔衛道一事也不見他們的蹤影,不該寂靜了幾百年忽然被十二樓針對。
百年來樓疏雨多次試圖打破千年封印,想讓魔族子民再度出世,而平秋宮的開山祖師正是布下魔域封印的仙君之一。文尹君懷疑樓疏雨得到了什麼秘聞,若真是如此,更不能教他們得逞。
幸存的平秋宮少主此時仍在逃亡,幾位宗主已經各自派門人去救。悔過峰的罪牢裡正關押著樓疏雨的義父梅芳遠,劍宗的人就是在抓他的過程中找回了消失已久的謝衡之。鶴道望想從梅芳遠的身上查出點蛛絲馬跡,也好防著魔族那邊再有動靜,誰知從竹林匆匆一過,就見到一根竹子嘩啦倒下,而後傳來女子的詭異笑聲,讓禦風而走的他都為之身形一頓。
“倒了倒了!”虞禾拍著掌鼓勵自己。“有進步!”
鶴道望正欲發火,然而看見林中之人圍著根竹子又蹦又跳,一副走火入魔的架勢,本著峰主的責任心想將人打暈丟出去,等走近些了才發現是個外門弟子在修煉。
鶴道望陰著臉多站了片刻,看虞禾練完了一整套須臾劍法,幾次忍不住想出招將她打暈,又發現她的劍招雖軟弱無力,卻與完整的須臾劍法有細微的出入。
他皺起眉,隱約從中看出了是行光十三劍的路數。
“你同謝衡之是什麼關係。”
虞禾被身後冷不丁發出的聲音嚇得一個激靈,手上的劍也跟著一抖,凝聚的劍氣直衝鶴道望。
他不躲不避,直直地站在原地,正當虞禾將心提到嗓子眼兒的時候,劍氣輕輕撩動了鶴道望一縷發絲。
而後,她聽到眼前之人發出一聲毫不留情,滿是嘲諷意味的嗤笑。她先是尷尬,而後感到羞惱。
緊接著,鶴道望緩緩開口。“看來不是什麼緊要之人,否則憑借你這可悲可笑的劍術,他若不能殺你,也該是無言苟活於世了。”
虞禾莫名其妙被人一通羞辱,氣得她滿麵通紅,瞪了鶴道望一眼,憤憤道:“要你管!”
這人怎麼這麼沒禮貌?
“新入門的弟子,築基時間尚短,修為低微,且年歲尚輕。也就是說成為修士也不過數年,莫說是仙府以外的人,便是劍宗門徒,見過行光十三劍完整劍招之人也是寥寥無幾。”鶴道望掃了她一眼,直言道:“你是謝衡之消失的十年間,在民間的舊識。”
虞禾猝不及防被戳中身份,臉色都變了,慌亂無措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該怎麼辯解。
“你……你是什麼人?”
鶴道望並不應答虞禾的話,隻是自顧自說出自己的推測。“你喜歡他。”
這句話仿佛撥動了她心上的隱刺,讓她呼吸都為之一窒,她想要矢口否認,卻發現自己竟啞口無言。而後她垂下眼,靜靜道:“我同他沒有關係,我隻是為了修煉才拜入棲雲仙府,不是為他而來,也不會纏著他。”
鶴道望能看出虞禾的話並非作假,也不在意她是否另有隱瞞,冷笑道:“既為廢材,便是再練上百年,也是勞而無功,注定難成大器。”
鶴道望認為,此類人與其在尋仙問道中虛耗此生,耗儘自己的運數,不如回到民間體驗喜怒哀樂的平凡一生。
虞禾先是被羞辱,又被潑冷水,要不是顧忌對方可能是什麼前輩,她就要忍不住發火了,也不明白對方莫名說這麼一通是什麼目的。
“世上許多事都是我等凡人無法更改,縱使千般萬般努力也不及旁人的萬分之一,可努力試過了,最後怨天道怨命數,至少不必怨自己無能。我所作所為,不過求一個無憾。前輩天資卓越,自然不能與廢材相提並論。”
鶴道望依舊陰著一張死氣沉沉的臉,鷹隼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虞禾,盯了一會兒後,終於轉身離去,臨了還丟下一句:“說得輕巧。”
留下虞禾握著劍站在空蕩蕩的竹林裡,心中除了被戳中後的不安,還有滿腔無處傾訴的落寞。
她在練劍的時候,不可抑製地想起了謝衡之,所以劍招中才會隱約有幾分行光十三劍的影子。
曾幾何時,謝筠拉著她的手,一招一式,不厭其煩地教她記下這套劍法,那個時候她並不知曉,這就是名震天下的行光十三劍。她學得很慢,耐心又不好,謝筠握著她的手,溫柔又認真地告訴她,她在劍道上頗有天賦,一點也不笨。
再後來到了棲雲仙府,她去挑選稱手的兵器,下意識選了一把長劍。
而今日所有人都說,她根骨差,是個廢材。
虞禾習慣性地去想,要是換了謝衡之,他會怎麼說,很快她又覺得自己可笑。
謝衡之又不是謝筠,這世上哪兒還有什麼謝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