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許多年前,謝筠帶她來過一次,為的是讓她能夠修煉,那個時候他易了容,她還不明所以地打趣他。
鬼市裡的人衣著各異,有的人長得奇形怪狀,賣什麼東西的都有。謝筠拉著她的手,一刻也沒有鬆開,有的攤子上掛著血淋淋的肝臟,她嚇得不敢睜眼,謝筠就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隻是些異獸,不是人。”
他拉著她穿過昏暗的街市,溫聲說:“跟著我,不要害怕。”
虞禾再次踏入鬼市,在同樣血淋淋的攤子前,幾乎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過往,腳步也跟著慢了下來,隻是這一次她卻不覺得有什麼可怕。
就像是小孩子摔傷後,在母親麵前會委屈地哭,獨自受傷時反而會一聲不吭爬起來。知道沒有人可以依賴的時候,人自然而然會變得更堅強。
“虞師妹,想什麼呢?”周師兄回過身喊她,提醒道:“當心走丟了。”
虞禾小跑著跟上去,問他:“錆鐵買完了,師兄現在要去哪兒?”
“給你挑一把好劍”,周師兄衝她招了招手,而後在一個賣靈器的鋪子前停下。
“你修為尚低,太好的靈器駕馭不了,不如先選一把稱手的,沒錢就走悔過峰的公賬,等你能接任務了再把錢還上就成。”周師兄說著就和攤主交流了起來,一邊將挑好的劍往虞禾手裡送。“多試試,不行再換。”
虞禾分不出太大的差彆,隻在手裡比劃兩下便遞了回去,周師兄心不在焉地說:“罷了,再往前走,多看幾家鋪子。”
她聽話地點點頭,猶豫了一下,說道:“師兄,不必走公賬了,我身上的銀錢應當足夠。”
周師兄瞥了她一眼,長歎了一口氣,幽幽道:“原來也是個有家底的大小姐,怎麼現在的有錢人都想不開來修道了,快活享樂多好……”
師兄說著搖搖頭,領著她一路往前走,最後卻在一個賣首飾的鋪子前停下,拿起一支珠釵往她頭上比劃。
虞禾惶恐到直擺手:“這不合適,師兄太多禮了,我不能……”
周師兄白了她一眼,冷笑道:“你想得美,這是給你宋師姐買的,她生辰就要到了,我也不曉得你們這些姑娘家喜歡什麼,所以才帶你來幫著選選,少自作多情啊。”
說好是為了給她買一把好劍,原來隻是順道。
看破不說破,虞禾在心底腹誹了兩句,倒也沒放在心上,認真地幫忙挑了起來。
兩人正說著話的時候,就聽到來時的方向隱約有嘈雜聲響起,虞禾扭頭去看的時候,師兄正包好了珠釵付錢,頭也不抬地說:“估計又是有人砍價太過,和鬼商吵起來了,沒什麼大……”
“事”字還未出口,一道來勢凶猛的罡風劈過來,危急關頭,周師兄佩劍出鞘及時擋下,劍身被撞出一聲脆響,連帶著他人也被震出三丈遠。
虞禾被護在他身後,險險就要喪命,反應過來嚇到連話都說不出來。罡風所到之處已是一片狼藉,除了少數擋住這威力的鬼商外,其他都是連人帶物一同粉碎。一時間血肉橫飛,滿目瘡痍。
“劍宗的人?”周師兄瞥見地上被罡風震來的半截屍身,正要上前細查,又是一道凜冽劍氣劈過來,二人連忙閃避。
隨著劍氣趕到的,除了棲雲仙府的一眾門徒,還有緊隨其後的魔族餘孽。
虞禾才站穩,便聽到有人喊:“把人帶走,我們斷後!”
鬼市的法陣被打鬥的人一層層觸發,即將引來此處的守衛對犯禁之人處刑。周師兄的修為在鬼市的結界下用不出瞬行,隻能拽著虞禾一路狂奔。
有花月道宗的弟子先認出他們是仙府的人,忙拖著平秋宮的少主跟上來,喘著氣說道:“劍宗的人快擋不住了,快幫我一起把人送走……”
話音未落,又有魔族緊跟上前,凶猛的掌風襲來,幾人又是慌忙躲避,場麵一時間亂作一團。
劍光術法四處亂飛,所見之處房屋損毀,景物摧折,殘肢爛肉落了一地。虞禾哪裡見過這場麵,心都快吊到嗓子眼兒了,隻能跟著幾位師兄又跑又躲。
眼看著鬼市的出口近了,忽然一道劍氣以勢不可擋之勢凜凜而來,將前方的道路直接劈開一道數十丈深的溝壑,激起漫天飛沙走石,也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塵土漸漸消散之時,從中露出一道人影,他手輕輕一抬,迅速聚起的魔氣化形為爪,將虞禾他們後方的花月道宗弟子直直拖到他手中。
方才那道劍氣之迅猛,若不是方才後方琴音一震擋住了他們的腳步,隻怕此刻幾人都要與這四散的塵土一個下場了。
幾人皆是心有餘悸,見到有同門被抓,周師兄立刻出劍去救,那人卻斜睨了他一眼,輕輕一撥便擋開了劍招,而後五指一合,不費吹灰之力地捏爆了那名弟子的腦袋。
虞禾被嚇懵了,周師兄也沒好到哪兒去,兩人都是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師兄!”身旁同伴丟開平秋宮少主,一聲怒吼祭出法器便要迎上去拚命。“樓疏雨納命來!”
與此同時,數道劍氣從四麵八方交錯而來,齊齊朝著樓疏雨攻去。
周師兄推了虞禾一把,順手往她衣服裡塞了個東西,急切道:“虞師妹,你帶著人先走!”
虞禾自知靈力低微,留下隻會礙手礙腳,轉身就要跑,顧不得身後襲來的魔氣。
樓疏雨顯然是注意到了他們的動靜,冷笑道:“今日誰也走不了。”
說罷,他手持無憾生,一招襲來,劍光攜著逼人的魔威斬向他們,而他們的腳步在此刻竟是難以挪動半分。劍宗弟子列出劍陣試圖擋下此招,然而在強悍無匹的修為前,劍陣如紙一般碎裂開來,無憾生的劍氣銳不可當,迎上劍氣的幾人眨眼間便被斜著劈成兩半。虞禾身前的周師兄當著她的麵,活生生被刀斬開,幾丈之外的虞禾也被灑了一身熱而腥的血。
劍氣震出數丈遠後,疼痛讓虞禾意識模糊,連手臂都抬不起來,隻能躺在血泊中,感受身體的熱度在流失。或許是有幾位師兄在她之前受創,削減了幾分威力,才讓她不至於也被劈作兩半。然而樓疏雨那一招,依然在她身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從左肩一直到右腰側,幾乎將她的腰腹都劃開。
停在半空中的樓疏雨見到她沒死,神情中似有幾分意外,於是緩緩朝著她走來。
虞禾的眼睛都被血模糊出一團紅,她眯著眼睛,口中不斷湧出猩紅。
正在此刻,一個粉衣身影迅速襲來。師清靈手持相思劍,一式流風回雪擋住了樓疏雨的腳步。
然而不過三招,師清靈便慘敗在他手下,相思劍被打飛出去,師清靈則是被一掌擊中,摔落在地後猛地吐出一口血。
“暉陽劍宗果真是無人了。”樓疏雨麵帶譏諷,抬腳就要朝著師清靈的頭踩下去。忽然間,一股強大的劍意讓他停下動作,他眉頭一皺,轉而立刻迎起無憾生去擋。
刀劍相接的一瞬間,劍氣如波紋般迸射開來,百裡內地動山搖,天地之中隱隱聽見一陣嗡鳴聲,不過片刻,目之所及的草木儘數被凜然劍氣掃蕩開,山河失色。
虞禾躺在血泊中,疼到幾乎發抖,卻聽見有人激動到又哭又喊。
“是破妄!大師兄來救我們了!”
“謝衡之!是謝衡之的劍!”
“謝衡之來了!我們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