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行眼淚從麻子的眼角流了下……(2 / 2)

大哥 priest 5246 字 8個月前

而麻子卻再也壓抑不住,他像是胸中壓抑了整個世界的荒涼無望,往後一仰,側身躺倒在地上,雙手依然被綁著,蜷縮成了一個大蝦米,不住地以頭搶地,嚎啕大哭,仿佛非這樣不能發泄他胸中萬中之一的鬱結。

三胖放開魏謙,蹲下來,圓滾滾的手指沾了一下不小心灑在地上的粉末。

他靜靜地等著麻子哭了一會,直到他哭聲減弱,三胖才輕聲開口問:“這是‘白麵’吧?”

麻子隻是“嗚嗚”地哭,說不出話來,三胖低了下頭,再抬起來的時候眼圈都紅了,他拚命地望向另一邊,企圖把眼淚憋回去,嘴唇不自覺地抿成了一條線。

“我知道這肯定不是你自己吸的,你乾不出這事,我也知道,是咱媽錢不夠用……”三胖聲音沙啞,至此,卻說不下去了,他深吸了好幾口氣,寬厚的後背就像一個起伏的風箱,才接上了話音,“可這是死路啊兄弟,哥不能看著你往死路上走啊!咱媽要是知道了,她今天晚上就能吊死在醫院的暖氣片上。你怎麼……你們怎麼都那麼不懂事呢!”

魏謙木著臉,默然不語,麻子的眼淚好像都流乾了,奄奄一息地躺在那,毫無反應。

三胖的手指在眼睛上抹了一下,不讓彆人看出他哭了。

三個人在小小的客廳裡相對沉默了半晌,魏謙突然走到床頭櫃前,拉開,裡麵有一小疊人民幣,都是他最近積攢的,他把錢塞進了麻子放毒/品的兜裡,一字一頓地說:“三哥還有父母,做不了他們家的主,我們家我當家,我說了算——你看我這房子,要是出手,能值多少錢?夠養咱媽多長時間?錢用完你就跟我說,有錢我給你錢,沒錢我把它賣了。”

麻子的目光緩緩地落在他們倆人身上,眼睛裡全是血絲。

魏謙不耐煩地說:“看什麼看,遇到點屁事就抱頭痛哭,你們倆出息呢?不就是錢嗎?不就是錢嗎?”

他說到這,接不上了。

是啊,錢有什麼了不起的?可他們就是沒錢啊!

魏謙站起來,一屁股坐在了破舊的沙發上,努力地平複著自己的心跳——他聽見了自己胸中困獸的聲音。

三胖歎了口氣,把麻子的繩子解開,扶起他,撿起幾包“白麵”,全都順著廁所衝了下去。

那天晚上,麻子接了魏謙和三胖給他的錢,一聲不吭地走了。

他走到樓前麵——他和他媽原來炸油條的地方,突然停住了腳步,麻子仰起頭,衝著樓上喊了一聲:“啊!”

魏謙和三胖推開窗戶往下看。

麻子“噗通”一聲跪在了原地,彎下的脊梁團成了一個蝦,他給他的兄弟們赤誠的情義磕了個頭,然後伸手摸了一把額頭上的泥土和草屑,站起來走了。

他不善言辭,關鍵時候說不出話來,非如此不可。

天上一輪新月升起來了,再圓,就是中秋了。

那個專門欺負孩子的變態還是沒找到,大概是變態也沒想到,一樣米能養百樣人,香香軟軟好欺負的小孩子裡麵,也有諸如魏之遠這樣打架不要命的壯士,那位變態估計讓魏之遠一管子戳得當場陽/痿了,後來一直也沒再出現過。

八月節頭一個禮拜,魏謙掛了一回大彩,有道是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他眼下是才混出個名頭,真想在這小小的江湖上揚名立萬,不挨個千百刀,熬不出頭來。

魏謙這是第一回挨了砍刀,他是被人抬回來的,雖說都是皮外傷,可滿身的血也嚇人得要命。

不過他雖然最後趴下了,可當時到底還是扛住了場子,樂哥非常感激他,也認為他是個可造之材,給了他好大一筆過節費,讓他回家養個把月再來,魏謙“帶薪”休假了。

錢能慰藉魏謙的心,卻慰藉不了小寶的心,小寶一輩子沒見過這麼多血,當時就活像被竹簽子炸了屁/股的耗子,對著他嚎了個驚天動地,宛如一陣陣炸雷在魏謙耳邊響,把他煩了個死去活來。

三胖徹底淪為他們家的保姆,拍著小寶的後背:“哎,不哭不哭,沒事啊,你哥皮糙肉厚,沒事呢。”

小寶哭得直打嗝。

“三、三哥……”她斷斷續續地說,“我哥,我哥……是不是要……要死啦?”

“……”三胖沉默了片刻,“去你的,倒黴孩子,胡說八道,你盼點好行不行?”

小寶哭得更加肝腸寸斷:“我、我看見他……翻白眼啦!”

三胖沉重地歎了口氣:“我的祖宗哎,那分明是讓你氣的啊!”

相比她的驚天動地,小遠的反應平淡得多,他低著頭,始終一聲不響地蹲在魏謙床邊,好像一個沒有存在感的背後靈,魏謙被小寶吵吵得腦袋疼,看她哭得那麼傷心,又不好一嗓子吼住她,隻好試圖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魏謙伸出包著紗布的手,粗魯地摸上魏之遠的頭,掰著他的後腦勺讓他抬起臉來:“哎,低頭乾什麼,撿錢啊你……”

魏謙話音陡然中斷,他看見原本低著頭的魏之遠眼圈紅紅的,悄無聲息地“啪嗒啪嗒”掉著眼淚,緊緊地咬著牙,捏著他小小的拳頭,顯得又傷心、又憤恨。

魏之遠那年不滿十歲,個子長了一些,還沒來得及進入瘋狂發育的青春期,他心裡清晰而又難以忍受的傷心憤怒,認為是自己拖累了大哥,讓他為了一點錢這麼賣命。

隻有蜜罐裡泡大的孩子才不想長大,魏之遠不是,那一刻,他歇斯底裡地想要變得強壯,歇斯底裡地想要變成一個真正的男人。

宋小寶的嚎啕大哭隻讓魏謙覺得無奈,然而魏之遠卻讓他覺得動容,魏謙難得心軟,往旁邊挪了挪,給魏之遠騰出一個小小的空間來,伸手拍了拍:“上來。”

魏之遠乖順地爬到了床上,小心翼翼地窩進了他懷裡。

宋小寶眼巴巴地看著他:“哥,我也想和你一起睡。”

魏謙對她的眼神毫無辦法,隻好妥協:“行啦,你也過來吧,我警告你啊宋小寶,這是最後一次,你是女的,老跟男的一起睡像什麼話?多大了,狗屁也不懂。”

三胖嘖嘖稱奇,小狼崽子魏之遠像個沒骨頭的貓似的拽著魏謙的衣服不撒手,黏糊得不行,另一邊宋小寶變成了個隻會嘮叨一句話的八哥,來回來去那幾句:“哥咱不乾這個了,不許乾這個了。”

而魏謙這種耐心指數為負的人竟然沒跟他們倆急。

開始小寶說一句,魏謙就應一句,後來發現她這一句話說成了車軲轆,氣笑了:“你快睡覺吧,不許說話了!”

小寶:“哥你不許乾這個了。”

魏謙:“……”

他歎了口氣,勉強坐起來,拍著小寶哄她睡覺:“聽你的,你是我老板,行了吧?”

三胖悄無聲息地幫他們鎖了門自己走了,他突然覺得也沒那麼嚴重,有著倆孩子的牽絆,魏謙怎麼也不至於落到六親不認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