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格說:“那些可都是我省吃儉用,好不容易才買回來的!”
林譽之說:“省吃儉用好不容易才買回來一堆盜版,我建議你去掛一下眼科的號。”
林格怒目而視:“林譽之!”
林譽之轉過去,躬身,從書櫃最裡層搬出一個透明的塑料大箱子,靠近,遞給林格:“都在這裡,拿去。”
林格湊過去看。
還好,隻有上麵兩三本被雨水稍稍打濕了封麵,一點點微不可察的水痕,應該很快就能乾。
林格吃力地抱起,念念有詞:“這可是我的精神食糧,人生方向。”
她和林譽之離得已經很近了,也嗅不到他身上的汗液味,隻有淡淡的香草和沉香,略略的苦澀,像深山雨後的古寺。
林譽之順手托她手中東西一把:“如果你人生方向的儘頭是校園王子或□□混混,我建議你現在就去警察局。”
林格說:“為什麼?”
林譽之說:“提前和警察培養出感情,今後你鋃鐺入獄,他們也能給你留個乾淨的牢房。”
林格說:“哼,我平時看得都是些熱血漫。”
“如果你對熱血漫的定義就是女主角早上叼個麵包片跑去上課,那我對你的想法毫無疑義,”林譽之說,“人的確不能嘗試和傻子講道理。”
林格惡狠狠地踩了林譽之一腳,壓低聲音:“滾。”
她抱著東西就跑。
走到門口,又頓住,她轉身,用胳膊肘撞開門,問林譽之:“對了,我有本漫——”
聲音驚在喉間。
林譽之脫掉上衣,隻穿著一條黑色的短褲,他顯然沒想到林格會去而複返,在聽到聲音的瞬間,立刻拿打算換上的睡衣擋在胸口處。
遲了一秒。
林格仍舊清晰地看見他緊繃的腹部肌肉,未被太陽曬過的地方顏色更淺,最下層的肌肉表皮有蓬勃的青筋,似大樹豐饒的根。
她需要收回意識中的“並不猙獰”。
這些血管有著強烈的攻擊性,衝擊力不亞於一隻血腥的怪獸。
林格後退一步,退出林譽之的房間,同時聽到他嚴厲的斥責:“瘋了?”
林格張口,沒說瘋,也沒說不瘋,呆怔轉臉,看到從玄關處走來的龍嬌。
剛剛下班的媽媽臉色疲倦,瞧見林格從林譽之房間中出來,一愣。
林格不知媽媽當時的吃驚,是因為看見她進了哥哥的房間,還是因為她臉頰不正常的紅。
總之,第二天的晚餐桌上,林臣儒遲緩地宣布了要林譽之搬出去的消息。
這不是商議,是通知,林臣儒甚至已經找好房子,就在學校附近——他已經付了一整年的房租。
龍嬌麵色如常,罕見地給林譽之夾菜,溫柔地說,這也是為他好,不想他上學還這麼辛苦,來回地奔走;二來呢,那個房子也更寬敞、大、好一些,不用他辛苦擠在這一個狹窄房間中吃苦。
至於一日三餐,已經給林譽之請好保姆。
當然,這些都是林譽之姥爺付錢,對方已經同意了。
林格下意識去看林譽之。
林譽之低頭吃飯,聞言,停了兩秒,點點頭,說好,一切都聽林爸安排,也謝謝龍媽關心。
自始至終,他沒有多看林格一眼。
林譽之從家中搬走的那日是個晴天,十月初的酷暑餘熱,孜孜不倦地炙烤著整個揚州城。
林格房間裡的空調管漏水,打了電話,售後部的人說明天來處理。
悶熱感令人窒息,她大開著窗,五歲的電風扇嗡嗡嗡地搖晃著頭,書桌上攤開的漫畫書被風呼啦啦吹開好幾頁。
林格從窗子往下看,隔著綠茵茵的瓊花枝,下麵的林譽之穿著淺灰色的連帽衛衣,拉著一黑色的行李箱,像佛像貢台上被風吹落的一粒香灰。
……
林格睜開眼。
夢醒了。
她依舊在現實,而不是2009年的揚州。
“格格”
“林格”
龍嬌還在叫她的名字,朦朦朧朧的“林格”,一聲疊一聲,柔軟得像一陣風。
林格坐起,看著門口的龍嬌,還未張口,先聽見門鈴響。
原來是房東來了。
無事不登三寶殿,房東也是來通知林格,基於如今國際形勢動蕩不安、中美貿易形勢日益嚴峻、大氣汙染嚴重、樓下豬肉漲價等等多重因素,為了能夠提高生活質量,房東決定漲房租。
每月多漲五百塊。
這是通知。
同意的話,下月繳納租金時開始按照這個標準;不同意的話——對不起,請另尋他處。
林格禮貌地說好,請讓我多想想。
她心平氣和地問龍嬌想吃什麼,然後點了外賣。
昨天睡得晚,醒來一身熱汗,林格剛進浴室,就聽到手機響。
是她的號碼。
林譽之打來的電話。
林格看一眼時間,已經十點半了。
林譽之問她在哪兒。
林格說:“浴缸裡。”
林譽之問:“在家?”
林格說:“不在家難道還能在太平間?”
林譽之靜默兩秒:“你在這個時候洗澡?”
林格打開水龍頭,冷冷:“林譽之,我們的關係還沒有親密到談論洗澡這個話題吧?”
“對不起,”林譽之平靜地說,“那我重新問一遍。”
“你在這個時候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