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上次宇文化及生辰已是半個月前的事了,這半月來我未出過府門一步,隻是每日不停的出入沉香閣照顧蕭暠,蕭暠傷勢已經大有好轉,隻是四肢仍有不便,我每日就讓廚房燉著一堆補品湯藥,一口一口的喂他喝下。
蕭琮並未審問過我關於那日宴席的事,隻是對蕭暠下了禁足令,不允許他踏入沉香閣一步,除了幾個送飯送菜的丫鬟,也不準閒人多來探望他,當然,這命令顯然對我沒用,我還是照常的出入照顧蕭暠,蕭琮對我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此一來也算是給蕭暠提供了一個清雅幽靜的養傷環境。
雖然照顧蕭暠讓我無暇分身,但我並沒遺忘陳氏和徐德言,我曾讓箏兒去過城外的寺廟探望這對重聚夫妻,但箏兒帶回來的口信卻是從主持打聽得來,說是徐德言在傷勢好轉之後就帶著陳氏離開了寺廟,我當下還覺著奇怪,徐德言傷勢不比蕭暠輕,何以走得如此匆忙,但轉念一想,興許是他倆怕再生事端,早早離開了這是非之地也說不定。想著他倆此刻也許正泛舟湖上,過著逍遙愜意的日子,我就忍不住由衷的祝福。
楊素在那沒多久真來了蕭府一趟,可惜我沒見上,也不知道他究竟如何向蕭琮賠的罪,總之那日的風波很快就淡了下來,像是從不曾發生,隻除了宇文化及,自那日之後我就再沒見過宇文化及,耳邊突然沒了他聒噪的聲音,又覺得空落了什麼。
碧雲天寂,黃葉一地,秋末的蕭索漸漸退隱,迎來歲弊寒凶的肅冬。蕭暠的沉香閣偏屬涼處,我怕蕭暠這病人又生出風寒感冒一類的,特意叫下人在沉香閣多起了幾個火爐,這樣一來,原本裹裘的屋子裡也有了熱和暖意。
“你先把藥喝了,我今天從舅父的書房裡拿了些書過來給你解悶,也不知道哥哥什麼時候才肯放你出去。”我端起下人剛送來的湯藥,拿著勺子輕輕攪和,吹冷了才送到蕭暠嘴邊。
他淡淡一笑,隻是說道“沒關係,外麵凍著不如屋子裡暖和。”
我撇撇嘴“病人也需要適當的活動,總不能關你一輩子,難道你就不覺得悶得慌?”其實蕭暠話並不多,這孩子沉靜得緊。
“恩..你要是悶了就帶著箏兒出去走走吧,不用天天來照顧我,我已經沒事了..”要換成彆人跟我這麼說,我肯定會樂得鼓著巴掌,立馬拍屁股走人,自己去瀟灑。可話到了蕭暠嘴裡一說,就會讓人錯覺是自己說錯了什麼,我突然憶起五年前他呼我那巴掌,現在的他和那會已是判若兩人,心裡想著,脫口就問了出來。
“五年前你打我那巴掌後悔過嗎?”
可能是我問得太突兀,他正含在嘴裡的藥忽然就咳了出來,淨白的臉上因急咳嗆得通紅,我忍不住笑,伸上小手拍他後背為他平氣。
他支支唔唔,臉上頗覺有些尷尬,低垂著雙眸,不敢正視我。
“從我記憶以來我就跟彆的宗族世子不同,我一直住在江淩皇宮裡,皇嬸一直很疼我,隻是漸漸我發現宮裡人看我的眼神都充滿了同情,直到皇伯死時我才知道,大家都說….”說到這時,我看見他偷偷抬眸看了我一眼,然後又低著眸子淡淡說道“大家都說…有個女孩克死了我父母..不巧那日就讓我遇見了你..”
“那你後來又怎麼這麼輕易原諒了我?”其實我從來沒怪過他,說到底,他也隻是個失去雙親的孩子。
他眼中閃過一線憂傷,靜默了半晌才說道“皇嬸臨死前那段日子總是念著你的名字,那會我才知道,其實你也和我一樣….”
我睫毛閃了閃,他口中的皇嬸應該就是“我”生母,那位曾迫不及待趕我出宮的前朝太後,想起過逝之人,我忽然沒了笑意,假裝平靜的追問,小手未停下的繼續為他輕撫後背。
“和你一樣的什麼?”
他突然抬起那雙澄澈雙目,側過頭,黝黑的瞳仁深深望進我眼裡,徐徐開口“一樣沒父母的孩子..”
我撫背的手突然停了,愣愣看著他,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和蕭暠對視,我赫然發現他的眼睛就如荷塘芙蕖葉上晶瑩水露,濯清孤泠。
一時誰也沒再開口講話,屋子裡靜得聽不見一絲雜音,帶著些尷尬的氣氛。我率先移開目光,不想再繼續討論這個話題,續而端過桌上剩半的藥碗,勺起喂到他嘴邊。
“藥快涼了,等你喝完藥我也要回去了,舅父布下的功課我還沒做呢。”
他吞過我喂的湯藥,輕柔問道“王羲之的《蘭亭序》?”
“恩”我點頭,強調著“還是背臨..”
“若是臨著不順就拿些來我分著臨吧。”
我搖搖頭,又笑了起來“你的字太漂亮了,舅父一眼就認出了,我的字跟你差上一大截..還是不要了..”
他聽了我的理由,唇角不覺也泛出了一絲弧度。
本來悠閒愜意的日子,卻迎來了一件大事,皇後在宮裡舉辦賞花宴,邀百官內眷進宮賞花,我也在被邀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