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皇宮不管碧瓦如何琉璃璀璨,墨色如蘇的時候依舊隻能淹沒於夜下。初春的夜裡本該是最易入眠的時候,進宮第一晚我卻怎麼也睡不著。皇後設想得很周到,聽說在我來前讓人將頤葑殿好好打理了一番,除了隨我一道進宮的箏兒伺候我起居外,皇後特意從她宮裡撥下兩個宮女和一個小公公給我。三個人裡,叫碧落的宮女最為年長,約莫十七八歲出頭,人看上去也相對沉穩,被喚青夏的宮女看著則和箏兒差不多大小,那性子倒是和箏兒很是相投,隻是初來我這,仍然不免有些拘謹,至於樂皙公公,雖然也隻有十六七歲大小,但那兩個轉得溜順的眼珠子怎麼看也是個機靈的奴才。
實在輾轉難眠,索性從床上起來,順手抓了件外衣披上,攝手攝腳的走到頤葑殿院子裡,生怕吵醒了已經安歇的其他人。白天時我讓人搬了個躺椅在院子,這院子正麵朝天,夜晚躺在這裡欣賞天空繁星景象,享受初春小風的潤資,這年代少了大自然汙染,聞著空氣都彌漫著芳草清香,真是件極美好的事情。
我闔起雙眼躺在太師椅上一搖一晃,腦中又想起白天在含章殿門口楊廣送我那花苞時留下的那句話,
“這朵花近道而開,隻會徒惹被扼殺的命運。”我知道他是將那花苞比作我,可是近道而開是什麼意思呢?還是他是在警示我什麼?
想著想著,大腦又開始回到一片空白,反正也體會不到楊廣話裡的深意,隻要我低調過日子,麻煩還能自己賴上我不成。才進宮第一天我就開始想念在蕭府的舒坦日子,頭上蕭琮頂著,身邊蕭暠護著,出了大門,還有宇文化及。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蕭琮對蕭暠的氣解沒,蕭暠的傷勢痊愈沒,還有宇文化及,想到宇文化及,我又不自主從袖子裡拿出那對巴掌大點的木刻小人兒,沒了宇文化及這臭小子在身邊,日子還真覺得沒了什麼樂趣一樣。要是他知道我此刻的念想,估計又要得意上天了,算了,下次見到他還是不要告訴他罷了。
“啊~~~~~~~~~!啊~~~~~~~~~~~~!”
一陣刺耳的尖叫聲在靜謐的夜中突兀而起,驚得我騰地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差點將手中的小人兒摔到了地上,是女人的尖叫聲!聲音是從頤葑殿後麵方向傳來,那聲音格外淒厲刺耳,聽得人從皮膚寒澈到骨子裡。頤葑殿後麵臨近太子東宮,東宮裡怎麼會有如此撕心裂肺的叫喊聲。
我立在風中,攥著手中的木刻人兒,愣愣看向東宮方向。那尖叫聲又度響起,讓人整個毛骨悚然,坐立不安。我邁開腳步,剛想順著聲音走過去,碧落不知什麼時候掌著燈籠出來尋我。
“小姐,外麵風大,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她叫喚我的同時,那女聲又一次刺破耳朵響過,碧落卻佯裝什麼事也沒有一般,隻是輕輕催促我“小姐,我們回屋吧。”她麵態淡然,像已見怪不怪。
那聲音每叫一次,我的心就隨著驚悸片刻,我忍不住抓住碧落手臂,仰起頭問她“你聽見那聲音了,對嗎?”
她提著燈籠,回身看向我,燈籠裡燭光暗曳搖晃,光影打在碧落態然的臉上更顯得幽深不明。她伸出手撫上我攀在她手臂的小手,一手牽過,無奈看我一眼,語重心長道“既然皇後娘娘把奴婢調到小姐這裡當差,從今以後小姐就是碧落的主子,這宮裡的事本就複雜,您才剛剛入宮,請聽奴婢一言,不該咱們管的事還是裝作不知道為好,這對您總沒壞處。”
“要是死人了也不管?!”這等淒慘的叫聲,隻怕是比死還難受。
她雙目一沉,臉上泛起疏薄的笑意,淡道“這宮裡最不缺的就是死人,命好的,死後還能撿張草席裹了,命賤的,死後還不定變個什麼樣子。”
她話裡一針見血,我聽得心下波濤不定,夜風再起時,我隻感覺沁人的冰涼。她拉了拉我的手,側過身子站到我身旁,掌著燈籠為我探清前麵的路,“奴婢也是為小姐著想,在這宮裡生存自是要有一套法則,小姐一看也是福澤深厚的人,還是彆去管那些個晦氣事吧。”
我不再說話,隻任由她牽著往屋子裡走去,夜靜風涼,那刺耳的尖叫聲還在繼續,燈籠暗光投射在路麵上,逶迤卻清晰,小小燈籠便能照明此刻的夜路,那我今後的道路又有誰來為我照清?真的是路漫漫其休遠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