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終於打破了沉默,鬆了手,聲音悲哀而不頹喪:“朕曾答應過你,為了你,就算林洪用什麼過失,也不去追究。所以,即使朕懷疑林瑜的真實身份,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極儘寵愛。但是……”他的眼睛泛著琥珀色的光芒,花瓣落在他烏黑的發梢,“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所有事關鐘離影的,朕都絕不退後半步!”
同樣琥珀色的眼眸、一樣烏黑的長發、更加俊朗的臉龐,眼前的人被另一張臉覆蓋。即使我知道會後悔,但我依然在聽到那個名字時,脫口而出:“為什麼?!”
皇帝瞥了我一眼,冷冷地說:“你就這麼緊張他嗎?連掩飾一下都不願意?”他的眼裡寫滿了憤怒和絕望。熾烈的怒火夾雜著駭人的冷酷,“哄”的一下,將這禦花園、將整個世界燃為灰燼。
我好想逃跑,天真地想要逃避後麵的話,但他的聲音徹底的冷漠而決絕:“朕永遠不會放過他,”頓了一下,又補充道,“不隻是因為你。”
就像被完全抽空了力氣,我連抬眼看他的能力都沒有。此時此刻,心裡毫無道理的全都是影,想起了他的幽默與輕佻,想起他的嚴肅和認真,想起皇上對他的敵意……一陣恐懼襲上心頭,竟然險些脫力。
可能皇上被我瞬間煞白的臉色嚇到了,朦朦朧朧中感到他一邊焦急地喊太醫,一邊放緩口氣安慰我:“玫兒,你怎麼了?……太醫,怎麼還沒來!”
我感到一個人將我一把抱起,小跑了一段後輕輕放到床上。其他人開始有條不紊地忙碌起來。我的手一直被包在一雙寬大的手中,不曾放開。
心,在不經意間居然升起了絲絲暖意,自從我穿越到這個時代,自從被卷入這莫名其妙的關係後,從來沒有一個人像他這般緊張過我。
忽然覺得好累,不管他是皇帝還是影,無論他是還好是壞,我都沒有力氣去關心了。這段日子其實一直有點水土不服,不舒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直到此時我就徹底撐不住了……
將近傍晚時,我發起了高燒。整個人迷迷糊糊的,張不開眼睛,隻知道皇上沒呆多久就被人叫走了。他臨走前,我拽住他,請求回到林瑜的寢宮養病。他沉吟片刻,便應允了。
回到林瑜的“握瑜殿”不久,我就沉沉地睡過去了。在被子裡捂了大半夜,出了滿身的汗,醒來時燒居然退了許多。隻是衣服都被汗水沾濕,黏黏的很不舒服,於是便起身換衣。
換好衣服後,也沒什麼睡意了。走到窗邊時,被窗外的美麗的月色深深吸引,乾脆倚窗賞月起來。
窗外的庭院裡,一彎細細的下弦月早已悄悄爬上樹梢,不知是幾更天了。四周一片寂靜,空靈的月色灑在鬱鬱蔥蔥的庭院裡,地上泛起痕痕月波。茂密的樹影溫順地伏在地上,晚風習習,恍若魚戲淺水。
“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閒人如吾兩人者耳。”蘇軾的《記承天寺夜遊》,我在左叔的藏書中讀到的。寥寥數字,竟能營造出一個月光澄碧、竹影斑駁、幽靜迷人的夜景。
此時此刻,我的心中也一片寧靜。
“‘如吾兩人耳’,是指我們兩個嗎?”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熟悉的語調、熟悉的感覺,我慌忙回過身,鐘離影不知何時已站在我身後。
他的臉上滿是玩味的表情,嘴角掛著邪邪的笑容,琥珀色的眼眸深深地映襯著月光。他負手而立,烏黑的長發在晚風中輕輕揚起。
月色如水,白衣勝雪。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我驚慌道。
他頷首一笑,並沒有回答我的話:“聽說你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