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徑著一襲藍地寶相花紋天華錦的袍子,富貴氣裡透出文雅,為人也彬彬有禮,聽見沈萃的聲音笑道:“遠遠兒地就看見你們在亭子裡喝茶,真是愜意,我也上來討杯茶水喝。”
說完,沈徑看向微低著頭的紀澄微笑道:“表妹不必拘束,入坐吧,咱們都是一家至親,不用客氣的。”
紀澄這才入座,又聽沈徑看著煮茶的丫頭道:“霓裳你怎麼在這裡?”
霓裳還沒開口,就聽沈萃道:“剛才二哥在這裡喝了茶,他走了我們正好上來,我就讓霓裳順便給我們煮一杯咯。”
紀澄這才知道原來這位其貌不揚的霓裳是那位沈二爺身邊的丫頭。沈徹定然是看見這些姑娘們開始四處行走,這才避嫌連茶具都還沒來得及收就走了,卻哪知剛下去就被王家姐妹給堵住了。
當然紀澄也不排除這位二公子走得如此急,就是為了下山去偶遇王家姐妹的可能。
紀澄旋即又想,原來沈萃也不是個傻的,這是擺明了在沈徹身邊的丫頭麵前說王氏姐妹的壞話,這就是不想讓王四娘當二嫂的意思。
沈徑不由歎息一聲,連二哥身邊的大丫頭也敢隨便使喚,他這妹妹膽子可夠肥的,隻怕將來要挨教訓的。
“原來是二哥的茶具,我就說這套凍花石杯不是你這粗人能欣賞的東西。”沈徑道。
沈萃立時就瞪直了雙眼,紀澄也是驚訝,做哥哥的怎麼能如此說妹妹,何況他難道不知道沈萃最忌諱什麼?
可偏偏沈徑就是說了,還是當著丫頭的麵兒說的。
紀澄可不會拿沈徑當傻子,這位四表哥打生下來就被抱去了老太太跟前養,後來紀蘭生的小六沈征也是養在老太太院子裡的,唯有沈萃是跟著紀蘭長大的。紀澄覺得老太太那樣的人絕對養不出蠢材來。
何況這世上,誰又是傻子呢?便是沈萃都有她自己的心機。
因此紀澄不得不想,沈徑這話其實就是說給霓裳聽的,當然也不排除沈徑有些看不上他這位妹妹的做派。
“四哥,你怎麼說話的呢,你還是我親哥嗎?”沈萃怒道。
沈徑卻不理沈萃,轉而對紀澄道:“表妹可是有福氣了,霓裳煮茶的功夫在咱們京師都算是排得上號的,一般人都沒有這個口福,就是我們想喝,也要二哥心情極好的時候,才能討得一杯。”
霓裳笑道:“四公子快彆這樣誇霓裳了,都誇得沒邊兒了。”
紀澄這方知道,沈徑竟然在討好霓裳,雖然也說不上是討好,但絕對是不願意得罪 ,所以才自己先刺了沈萃兩句。紀澄不由想,那位二公子好囂張的人物啊,連身邊的阿貓阿狗都容不得彆人隨意使喚。
紀澄想著先才沈萃的確是有些失禮了。上得得月亭來,見著裡頭有丫頭正在擦拭茶具,紀澄還想著黃氏安排真是周到,連這等地方的休息亭都有專門煮茶的丫頭等候。如今才知道不過是湊巧了,而沈萃居然也就很隨便地使喚了堂兄屋裡的丫頭。
那位叫霓裳的丫頭當時也明顯愣了愣,但也沒說話就開始煮茶了,紀澄先才也沒放在心上多想。不過顯然,霓裳沒仗著她是沈徹屋子裡的大丫頭,就不搭理沈萃的吩咐,倒是個知禮的丫頭。
愣神間,霓裳已經又煮了兩杯茶,分彆端給沈徑和紀澄。
紀澄輕啜一口,隻覺得口齒沁香,心神都為之一淨,茶好,水也好,煮茶人的功夫也拿捏得極好。
沈萃嗤笑一聲道:“四哥,你不是粗人,你且說說這茶是什麼茶,水又是什麼水?”
紀澄可不想加入他們兩兄妹的爭鬥,索性盯著手中玲瓏可愛的凍花石茶杯一直看,她這一隻凍的是一朵梅花,又看沈徑和沈萃那兩隻,統是不同形態的梅花,心下嘖嘖稱奇。
這凍花石是越地的特產,本身不算特彆珍貴,但凍花石得名是因為它色如凍冰,天生有凍紋,其中凍紋如花的格外珍奇,此杯上的梅花十分完整,而且形態優美,一個小杯子便價值百金了,而瞧著眼前這一套凍花石杯居然都是梅花,其價值至少是千金以上。銀子還是小事,主要是能湊齊這樣一套杯子那是真正的難得,有可能經曆百年才能在開采出來的凍花石裡湊齊製造這套杯子的材料。
紀澄正在驚歎和欣賞的時候,隻聽見沈徑道:“是祁山的雪芽吧。”
沈萃哪裡知道是什麼茶啊,拿眼去看霓裳,後者輕輕點了點頭。沈萃“嘁”了一聲,似乎是說沈徑雖能嘗出茶味來,但也不算什麼真本事。
祁山的雪芽紀澄實在是沒聽說過,她自問這些年一直惡補各種茶經,但這祁山雪芽真是從沒聽聞,一時覺得有些難受,到底不是世族出身的,沒有他們這些底蘊,將來隻怕即使得償所願地嫁到世家大族,細節處也會被來往親朋恥笑。
其實紀澄真的是很努力了,為了能品嘗出各種茶味,她這些年的飲食控製得十分清淡,淡到寡味的程度,一應辛辣香料如胡椒、花椒、茱萸、薑等,甚至蔥都是從來不碰的。可今日她雖然吃出了茶的好壞,但著實沒品出是什麼茶。
(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