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托馬斯皺著眉頭站起身,“你不能就這麼坐著老兄,至少來搭把手!”
“哦,不,”馬克頭也不抬,“我有彆的事兒要做。”他繼續麵不改色地看報紙。
托馬斯並不想容忍這樣明目張膽的偷懶行為,但想到自己寄人籬下,總不好太過強硬,隻好盤算著先收拾出塊地方來,然後再打發他去倒垃圾。
他氣乎乎地把書摞成一摞,把被揉成一大團的一本雜誌攤開,這時他覺得紙團的重量感好像有點不對勁。他奮力展開紙團,然後大叫一聲。“這是什麼?!”
馬克從報紙中抬起頭來,看著托馬斯手中被本被揉得皺巴巴的雜誌上的黑色物體。
“一把Cz52,”他吹了聲口哨,“給我。”
托馬斯戰戰兢兢地捧著手中的雜誌走過去,那東西冷冷的,十分沉重,拿在手裡感覺很奇怪。馬克拿過槍,檢查了一下,向托馬斯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捷克軍和□□傑作,7.65毫米×25口徑,標準的物美價廉,”他嘖嘖讚歎,“,沒人能不為這可愛的東歐‘美人兒’著迷,我有個認識的家夥一口氣拿了三把。”
他談論槍的表情簡直像在談論他的情人,托馬斯想,他並不太能理解這種感情。他乾笑一聲,“我想知道你房間裡是不是有很多這樣的‘美人兒’?”
馬克點點頭,“不過沒關係,基本上都有上保險,你收拾到以後給我就行了,我把它們集中起來放好,嗯?”他溫柔地向托馬斯微笑。
托馬斯扯動嘴角露出一個笑容,他終於明白馬克說的有事要做是指什麼事兒了。
實際上,雖然接了一個演軍火販子的角色,但托馬斯對槍械並談不上怎麼喜歡,否則他也不會一無所知。他覺得那是暴力的工具,而他理解中的軍火販子隻是使用這些製造混亂的東西賺錢的違法商人而已。當局禁止槍支的私下販賣是因為那是一種太過危險的工具,所以軍火販子們本人肯定也一樣很危險,——托馬斯想他僅僅需要體會那種暴力與不穩定的感覺,然後把它們表現出來而已。
至少在剛見到馬克時托馬斯就覺得自己很在狀態,他很完美地表現了某種對於暴力充滿渴望的年輕人。但是他得承認,馬克這個軍火販子和他想象的並不太一樣。在他的想象中他應該是更加強橫和可怕的人物,可是……他打量了一下坐在沙發上的人,他看上去還很年輕,穿著寬大的減價休閒裝,沒什麼標新立異的地方。如果不是手中的那把槍,他看起來普通極了。也起比他手中的Cz52更加夠得上“可愛”的形容,
托馬斯拿開一本翻放在地板上的雜誌,下麵端端正正地放著一把槍,——近在眼前地看到、並且觸摸到這麼多不是放在櫃子裡鎖的好好的武器的比在玻璃櫃台外看到的更有震撼力。他想他真的不太喜歡這東西。他歎了口氣,把那冰冷的東西交給坐在沙發上欣賞‘東歐美人兒’的馬克。
馬克接過他手中的槍,向托馬斯報以微笑,“以色列的‘□□’,.357口徑,以前是被當做運動手槍用的,但是‘火暴美人兒’的本事可不隻有那些,我們平時管她叫‘袖珍炮’,不過美人的脾氣不太好,沒有接受過訓練的射手甭想使用她。”
托馬斯看著他樂滋滋地開始檢查他的“火暴美人兒”,那一刻他的眼神專注而且充滿感情,對著手中的金屬物喃喃自語,仿佛那真是一個無於倫比的絕世美人。他突然有一種衝動,他清清嗓子,向他問道,“為什麼沒有受過訓練就無法使用她?”
“因為後座力太強,”馬克柔聲道,“她使用的是瑪格努姆手槍彈,一般的手槍可經不起這勁頭,所以她用的是突擊步槍的自動機構,筒套和筒套座也進行了加固。”
托馬斯張了張唇,沒說什麼,轉身繼續收拾東西。當他把第三捆成摞的雜誌放好,他發現他的眼神在不自覺地尋找沙發上的馬克。他那對著手槍傾注所有柔情般低聲的呢喃,簡直讓他有點忌妒!
也許是因為那樣真誠富於情感的眼神吧,他想,眼睛盯著那個斜著身子坐在沙發上的人……他有一頭削得短短的金發,淺藍色眼睛,輪廓的線條柔和。五官挺秀,毫無陰翳。樣子比時下的年輕人更加安份乖巧,也更加的……溫柔無害,讓人想要去接近……
實際上,他想他得承認,剛才之所以去問他那個自己並非很感興趣的問題,是希望可以多看一點……那甚至是一種讓人心跳都要停止般的柔情……
他向著他的槍微笑,低語……仿佛那是和最親密情人間的蜜語,那一刻那雙藍眸中極致的溫柔讓托馬斯感到一陣心悸!
——那是一種讓人難以理解的柔情和專注,帶著某種讓他心臟一陣緊縮的美感……
托馬斯想如果他用那種眼神來看一個女孩兒,大概沒什麼女人拒絕得了。
他把雜誌用繩子綁好,開始有點期待快點發現下一把槍了。
這個念頭一直持續到他在沙發下麵摸出一把差不多有一個小孩子高的步槍為止。那麼一把巨大的槍放在手邊非常的有威懾力和恐怖感,讓托馬斯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SSG PⅡK,優秀的狙擊步槍,雖然槍管比它的前身SSG PⅡ做過縮短,但精確度仍然驚人。在500M以外的目標射擊準確度依然不會下降。可惜現在大多是城市裡的警察和特種部隊在用,他們平均的射擊距離不會超過100M,完全無法發揮美人兒的迷人風采。”馬克搖頭歎氣,似乎覺得十分可惜。
柔軟清澈的聲音敘述著暴力危險的內容,托馬斯完全無法把他正麵的形象和說話的內容聯係在一起,但這把槍充滿威懾力的造型和那溫柔專注的話語像盆不多不少的冷水,從他有點發熱的腦門兒澆了下去,——他剛才犯了糊塗!——你不能把一個人的分開理解!實際上無論這個金發的小子看上去多麼像一個新好男人,他柔情似水的表情多麼讓人心動,他所針對的對象始終是把危險的殺人武器!
意識到這一點,再看看那把巨大可怕的槍,他覺得自己要費點力氣才能抑住從這個鬼地方逃走的欲望。我低估了這個任務的危險性,托馬斯默默地想,但想到必竟是拜托了米歇爾才能在此實習,才剛來就走未免太沒有男子漢氣概,所以隻好勉強壓抑住了逃跑的念頭。
——這個想法再次到他伸手準備去整理一盆觀葉相植物為止。
馬克難得地抬起頭來,用有點緊張地目光看著他,乾咳一聲,“小心點,托馬斯,那裡我放了一把AKS74U,沒有上保險……”
托馬斯轉過頭用有點絕望的眼神盯著他,“哦?這次又是什麼美人兒?口徑?射程?彈匣容量?”
馬克看了他一會,終於確定太複雜的東西他其實根本聽不懂,他隻好試圖解釋得淺顯一點。“拉登用的就是這種。”他乾巴巴地說,“追捕他的美軍用的也是這種……我是說,如果你來的第一天就因為槍支走火死掉的話米歇爾非把我殺了……”
“那麼危險的東西就不要放在那裡!”托馬斯轉過身,向馬克大叫道,腳後跟絆到什麼硬梆梆的東西,打了個趔趄幾乎摔倒。他注意到身後是進來時看到的散放的舊紙箱。
馬克幾乎跳了起來,“嘿,小心點小子!那裡裝著榴彈……”
“榴彈為什麼會放在這裡!”托馬斯憤怒地大吼,他遲疑了一秒,迅速做出決定,一刻也不停地向外麵走去。“這鬼地方我一分鐘也呆不下去了!我要離開這裡!去他媽的電影,去他媽的生活體驗,這裡簡直就就是個死亡陷阱!”
他可不是個多麼擁有冒險精神的男人!他應該屬於高雅的時裝秀,美女們嫵媚的微笑和挑逗的眼神,上了年頭的美酒和雪白的鎂光燈,而絕不是混跡於這些該死的黑不溜秋的殺人武器!
那小子雖然偶爾看起來滿可愛的,可是他絕不適合我!他悲憤地想,那家夥簡直就是個沒上保險的重型機槍!一個榴炮彈一樣危險的軍火販子!托馬斯為自己剛剛破土的一點點愛情的萌芽而哀悼,它像被一挺重機槍來了一陣猛烈的掃射,連點兒渣都沒剩下!
馬克考慮了一下,決定還是不要阻止他比較好,於是他愉快地開口,“我可以開車送你去市裡,不過你得給米歇爾打個電話,告訴他是你自己要走的,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托馬斯剛剛走到門口抱起他的碟片袋,聽到這話回過身去,黑色的眼睛充滿絕望。
“我……不能走……”他用比蒼蠅大不了多小的聲音說,馬克覺得那於其是在和他說話不如像一聲絕望的低喃。黑色的雙眼像漂亮的黑水晶一樣悲傷地看著馬克,馬克覺得心臟的某個地方緊抽了一下。他撓撓頭,用一樣乾巴巴的語調開口,
“這個……如果你覺得難以忍受的話不需要勉強自己,角色體驗這種事讓米歇爾找些人給你上回軍火課就得了,不需要……”實際上他從剛才就在盤算著托馬斯走後怎麼快點兒把他的美人兒們放回原位,那家夥突然的改變主意無疑會讓他美妙的盤算泡湯。
“我不能走。”托馬斯把裝碟片的紙袋放回原地,向屋裡走了兩步,生氣和憤怒慢慢地回到他的眼中。
“我不能走……我他媽的不能走!他媽的還有一個該死的賭約!”語言的功能在快速回到他的身體,語速也越來越快,“我他媽為什麼要趟進這趟混水裡!那個混蛋米歇爾在電話裡跟我說什麼‘親愛的,馬克絕對會收留你,我們可以打個賭’!‘我們有一個月的時間完這個賭約’!‘如果你先逃走了你就要做我的人’!他媽的他早知道你的房子是這麼個鬼地方嗎?!!”
他轉過頭,發現馬克正以一種幸災樂禍的表情看著他,立刻把槍口對準這個直接造成他不幸的人。
他憤怒地衝過來,抓住馬克的前襟,向一臉無辜的金發男人大吼道,“你他媽乾嘛答應他的要求!弄個什麼也不懂的影星過來隻會給你添麻煩不是嗎?或者你根本是他的同謀!”
“嘿,冷靜點,夥計,”馬克舉起雙手,“我欠米歇爾一個人情,非答應他不可。而且就算我不欠他情,你以為紐約有誰能拒絕得了傑克托家族老頭子的要求?”
“這絕對是個不公平的賭約!”男人繼續憤怒地大吼道,“我根本不知道他是紐約□□的老大!”
“你不該不了解對方的底細就跟人家打賭,”馬克同情地看著他,“你看,這沒什麼大不了,你隻要讓他睡個一兩晚……”
在托馬斯殺氣騰騰地目光下,馬克把後麵的話自動消音,他委屈地撇撇嘴,開始擦他的火爆美人兒,“你想怎麼辦?”他問。
托馬斯歎了口氣,再次用他那氣勢十足的目光掃視了一下馬克的房間,“確實是亂的有點兒麻煩,我們先吃完飯,然後繼續收拾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