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城通往依布海村的小路上霧色蒙蒙。

森林重重，積雪還未消融，天地間一片冰藍。偶爾有冷風吹過，細雪如鵝毛一般從枝葉上緩緩落下，腳底踩在冰屑上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

苦惱河蜿蜒而上，河床裡的水凍成整塊的冰，兩岸長滿高瘦的鬆柏，舉目望去，鋪滿了整片原野。

雪月森林的寧靜一如既往。

其實當初我看重這裡的古堡，也是覺得這裡人跡罕至，就不用再過那麼提心吊膽的日子了。可是政府也是吃飽了撐的，有閒錢沒地方花，好死不死辦什麼狂歡節？還非得在雪月森林辦，這是存心不想讓我過日子了。

我一個人心情糟糕地在路上疾走，不時環顧四周，擔心身後再有人追來。

瑪門很快就能追查這裡，城堡肯定是不能再住了。我還得帶著達倫再換地方找房子，達倫那小樣說他不是天使估計沒人信，到處抱著晃悠遲早會被注意到，第二獄是不可能呆了！

我飛也似的回到城堡，收拾好行李，上樓到臥房二話不說就把達倫揪起來。

達倫一下驚醒過來，睡眼惺忪地看著我，顯然還沒回過神來，粉嫩嫩的小臉上都是口水。

我也懶得多說，給他胡亂套好衣裳，一把抱起來就要走。

啪！

達倫給了我一個驚天大鍋貼。

他對我怒目而視，揮舞著拳頭中氣十足地吼：“達倫，困！”

這小孩子什麼都可愛，就是一不高興了就十分暴力，所以一點都不招人疼！

我板起臉：“小孩子不能這麼沒禮貌知道麼。”

達倫大眼睛開始充水，又扁起嘴小聲重複：“達倫，困。”

“困就靠在我懷裡睡。”

達倫被我裹得很嚴實，小白棉襖小白棉帽嘴上還戴一小白口罩，要是再把鼻頭塗紅，整個人往雪地裡一放，簡直就是個迷你雪人，還是球狀的。他趴在我懷裡閉著眼，睫毛濃密，像兩把小扇子。

我抱著他在森林間徒步穿行。

繞過苦惱河，又走過一片鬱鬱蔥蔥的鬆樹林，終於到達艾肯雪山腳下。這裡突兀地立著一間小木屋，旁邊是一排被拴在木樁上的雪鹿。雪白的身體和骨翼，以及銀色的鹿角幾乎快要與這個冰雪世界融為一體。

遞給車夫兩安拉，告訴他我要去依布海村。

車夫立即出來替我套上一輛雪橇，在鹿耳邊念了句什麼，兩隻雪鹿抖抖耳朵，踢了踢前蹄。

我跳上車，將達倫安頓好。剛牽起韁繩要走，麵前不知何時，驀然站著一個穿著雪白鬥篷的人。

我皺起眉。

“你忘了件東西。”他緩緩脫下兜帽，長長的紅發順著動作傾瀉而下。

居然又是羅伊！

他指尖凍得通紅，遞過來一本書，是《七天七夜》。

我懷疑地打量他一眼，沒有動。

羅伊苦笑：“剛才在幻影城……我不是有意打斷你的。”

“是你向瑪門告發了我？”

“是，我不想看到你和彆人在一起。”他咬唇，眼光移到彆處。

我了然地笑笑：“謝謝，我是否可以理解為，你向瑪門告發我，然後又跟蹤我，是在吃路西法的醋？要不就是，為了套菲爾德的行蹤，和瑪門聯合起來演的一出戲？”

羅伊又開始結巴：“陛下，我……”

我也不急，用套著白手套的手支起下巴，假裝聽他解釋。

說實話我想殺了他，這樣最乾脆。既可以保證我的行蹤不那麼快傳到瑪門那裡，又可以擺脫後患。

可缺點是浪費時間。在這裡多待一秒，被瑪門發現的可能性就大一分。這樣忽悠他一次，他肯定恨死我了。再被他抓住，下場會很慘。

“……我真的沒有彆的意思。隻是怕你找不到這本書，會著急。”他垂眼，將書放到雪橇上，眼光無意一瞥，停在達倫身上，“這是……”

“家裡的小孩子，跟你說過。”

“是嗎，”羅伊像是快哭出來，吸吸鼻子，才說，“陛下的孩子一定很可愛。”

我真想一把掐住他喉嚨咆哮著告訴他我不是路西法，但實際上我是對他優雅地微笑：“我可以走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