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陣亂七八糟的雜音裡,她像漂浮在半空中,順著季風漂流,做了一個支離破碎的夢。
她第一次站在C市一中門口的時候,十五歲,瘦瘦小小的一個,久久佇立,望著麵前熙熙攘攘簇擁著的人群,生澀又惶然地捏住衣角。
日光鼎盛,照得人眩暈,一晃眼,變成醫院走廊裡冰冷的燈。
十六歲,她站在病房前,消毒水氣味刺鼻,心電圖平直,機器發出滴滴的聲音。她隻茫然地站著,心碎到失去感覺,卻流不出一滴淚。
再轉眼,變成高考前夕,最後一個晚自習,她坐在倒數第二排靠窗,一筆一畫地寫下最後一封信,趁夜色與他擦肩,悄悄塞進書包側邊。
然後十八歲的少女站在月色下告訴自己,以後就不要再掛念他了。
此刻戚瑤從夢中驚醒,盯著白色天花板怔愣片刻,眼前全是這兩天遇到他的場景。
男人白襯衫黑西褲,鬆鬆拎著一杯冰美式,似有回應的回頭。
隨意地坐在燒烤攤邊上,長腿曲起,撓著小狗的下巴。黑色衛衣袖口下滑露出的腕骨。
有些東西埋藏得太好,以至於連自己都被騙過去了,直到引線被猝不及防地點燃,煙花砰砰在腦海裡炸開,一陣絢爛,過後是一片灰燼。
戚瑤想,少女時代最後的願望,她好像還是沒能做到。
壁掛鐘泛著清晰的光亮,顯示淩晨四點。
遠處偶爾傳來幾聲汽車鳴笛,突兀短促,迅速拉回思緒。
她再無睡意,索性起床打開電腦。
屏幕閃出幽幽亮光,是X-11係列相關的報道。
一般而言,品牌選擇代言人需要內部進行周密的討論,結合品牌階段目標與市場地位,從藝人形象、雙方契合度、藝人影響力、潛力值與風險性等幾個方麵出發,擬定候選人提案,最後由高層拍板。
由於代言人形象與品牌形象息息相關,且費用不菲,眾多品牌對於代言人的選擇都十分慎重,層層討論篩選,從不考慮候選人名單以外的三四線藝人。
然而風行不是。
戚瑤滑動鼠標,看助理發來的資料。
風行從發家以來,最注重的就是創新和突破,企業理念貫徹公司上下。這一點在各係列代言人選擇上也體現得淋漓儘致。
所有的產品,風行內部隻會擬定一個大致的代言人畫像,粗略確定形象,然後公開信息,其餘交給有意向的明星團隊。
類似於藝人向風行投簡曆,擇優選用。有時甚至連宣傳策劃方案也需要藝人團隊自己設計。
如果是小公司這樣做早糊了,奈何風行確實有這個資本。
許多一線明星也會去嘗試投一投,但對方不止看咖位。
這一點在葉清蔓一個二十來歲網劇女主可以抓牢AY係列時,圈內就深有體會。
科技企業,要的是創新和前瞻性。
總的來說,戚瑤還是有機會,不然裘朗也不會把這個任務放到她身上來。
隻是機會不多就是了。
她縮在書房的椅子上,雙手抱膝,搭了條毯子,就著熹微晨光,認真看完了風行的發家史和采訪視頻。
指針指向八點,城市逐漸蘇醒,車水馬龍,喧鬨聲陣陣。
德牧醒了,在她凳子下亂轉。
戚瑤給它倒了點狗糧,等它吃的間隙簡單換了個衣服,白衣黑褲,鴨舌帽往頭上一扣,牽著狗繩下樓買早飯。
厚重漆黑的防盜門無聲打開,喧鬨的聲音傳來。
對麵門沒關嚴,半開著,貌似在客廳聊天,隱約聽見幾道男聲。門口零零散散地堆著些大紙箱。
戚瑤沒有聽牆角的習慣,繞過紙箱,下樓買了杯咖啡,順道逛了趟超市,采買一些必需的生活用品。
德牧一直優雅高貴地在路上走著,半點沒有大型犬撒丫子狂奔的跡象,戚瑤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來了。
直到她重新摁下18層,電梯門甫一打開,一陣烤肉的香氣傳來,貴族狗終於動了。
“……誒!”
戚瑤一個沒留神,繩索從手裡滑落。德牧一個箭步衝出電梯,前爪撲開對麵那戶未關嚴的門,直直衝了進去。
徒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
和一截因為狂奔而不斷抖動縮短的繩兒。
戚瑤:“……”
新鄰居搬家第一天,就被外來狗入侵。
她歎了口氣,下意識壓了壓帽簷,伸手敲門,聲音輕輕,“對不起,打擾你們了……”
防盜門順著她的動作打開,露出灰黑色調的客廳。
大紙箱散落著,大多數空著。收拾得差不多了。
吧台上擺著幾瓶酒,茶幾低矮。聊天談話聲仿佛因為一人一狗的到來而停頓,隻留下電視裡遊戲的背景音效。
黑框眼鏡拿著夾子站在餐桌前,電子烤架上烤肉發出滋滋的聲響。烤焦了,也忘記翻麵。
寸頭男生坐在沙發上,一手拿著switch手柄,一手扶著牙刷,白色的泡沫沾在嘴角,扭身,錯愕地頓住動作。
“……瑤,瑤妹?”
所有人都望向她時,唯一一個低垂的腦袋就十分顯眼。
或者說,他本身也足夠顯眼。
男人鬆鬆坐在沙發上,身體前傾,手肘抵在膝蓋上,雙腿分開,修長骨感的手握著黑色手柄,手指靈活又隨意地動作。
他眼睫低垂,神情專注,好像和他做其他的事一樣。
屏幕上boss的血條一點點下降,在完全沒有隊友的情況下,害羞精靈王最後發出一陣怒吼,而後彈出通關頁麵。
喻嘉樹漫不經心地把手柄一扔,站起來,輕微轉動腦袋,抬手捏了捏後頸,垂眸才看見一直在他腳邊蹭的德牧。
他頓了兩秒,抬眼看來。
小姑娘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門口,露出的下半張臉,嘴唇微張,桃花眼瞪大,錯愕不比其他兩人少。
頭發柔順,被鴨舌帽軟趴趴地壓住,偶有幾縷支起,不顯淩亂,倒覺得生動。
半晌,男人挑起半邊眉梢,隨意又散漫。
“這麼巧,又碰見……”
聰明小狗正咬著他的褲腿,毛絨絨的尾巴晃得很歡。
他視線往下落,神情有些微妙,輕聲咬字,
“你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