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走到窗旁,酆業短暫沉默了下,“是我見機行事。”
時琉一懵:“那我做什麼?”
“你?”少年側回身去,薄唇隱見似笑非笑的弧度,“跟著隊,彆跑丟了就行。”
“……哦。”
-
時家子弟曆練,雖進入幽冥,但也並不會專挑險惡之地。這趟下來,多還是為了打探天機閣卜卦所言的“魔頭降世”的事情。
曆練弟子隻是順便,自然保全為上。
下午的曆練,時琉一路上好奇得像個參觀遊者,四處張望,見什麼都新奇。
不過酆業始終未有離開,護她左右。
從頭到尾,沒勞她裝模作樣抬一下劍,這趟曆練的邪祟窩點就已經被蕩平了。
時琉看得清楚——
酆業也全程沒動手。
“方瓊好像是時家年輕修者中最厲害的,”中途休息,打掃戰場,時琉趁機蹭到他身側,輕著聲說悄悄話,“你一劍不出,會不會不太好?”
酆業仍是把玩那把長笛,“我出了才會不好。”
“?”
時琉懷疑望他。
沒等兩人再做交談,耳邊迫進來聲驚呼:
“這是什麼!”
時琉立刻被勾走了好奇的目光。
他們蕩平的這處邪祟窩點,藏在一個破敗廟宇裡——幽冥穢土也有信者,不少佛廟道觀散落十五州各地,像眼前這處,顯然就有幾千年的曆史了。
而那驚呼聲,就是從廟宇後的密林裡傳來的。
時琉按捺不住,好奇地跟著時家其他修者過去,酆業作為看照的,隻能也跟了過去。
等繞過廟宇,穿了密林小道,看清麵前空地上的巨大石像,時琉也驚住了。
這石像看著古舊破敗,像是千百年不曾打理。但模樣壯觀,氣勢駭人,尤其高得不見頂,站到石像最下麵仰頭往上,幾乎看著這石像巍峨聳立,好似要直入雲霄裡去。
即便是在凡界人間,也極少見這樣高大的神佛像。
時家子弟中有修為高深的,乾脆禦劍飛了起來,要去上麵看清楚這石像的全貌模樣。
時琉飛不上去,隻能站在地上,仰得脖子都酸。
看了半晌,時琉就確定了一件事——
應當是個男子石像。
不過非佛非道,身上隻著了件鬆散衣袍。石像倚山坐在那兒,像是睨天又或眺遠,散漫,倜儻,不羈,高大無邊,一個衣袍角都比她人高。
明明也看不見全貌,但時琉不知怎麼就覺著……
這石像真眼熟。
不等時琉想明白這點古怪感覺的由來,禦劍飛行到最上麵的弟子下來了。
——臉色青白、連滾帶爬地下來的。
“酆、酆都帝!”那弟子嚇得不輕,連搓著袖子下的雞皮疙瘩,“這是酆都帝的像!”
“……”
時家隊伍裡一時嘩然。
好奇過來的都是年輕人,這會聽了這個一手造就了不知多少屍山血海的可怖名號,沒幾個不神色遽變的。
“怎麼可能!”離著時琉不遠,一個年輕男修者嚇得尖了聲,“那個三界禍首……”他不自覺輕了聲,“幽、幽冥之主,都死了上萬年了,幽冥怎麼還會有他的像?”
“千真萬確!不信你自己上去看!立像的人寫得清清楚楚——先師酆都帝,不孝徒敬立。”
“……”
隊伍裡嘩然一片,神色各異,聊什麼的都有。
故事時琉聽得最多,自然也最不感興趣。看了許久這天工造化般的神像,她轉頭尋找封鄴的身影。
——好找得很。
在一眾神情劇變的時家子弟中,隻那麼一個,冷淡睥睨,八風不動,此刻就懶洋洋靠在石像那寬大足以容人的衣袍褶皺裡,低闔著眼簾,半睡不睡的。
好像旁人說那些驚天撼地的奇聞驚跡,他半點都提不起興趣。
真古怪的少年。
時琉想著,輕步過去。
到了他旁邊,時琉還未及開口,就先聽著了不一樣的聊天。
是旁邊兩個年紀輕的小姑娘悄聲說的。
“我飛上去看過了,青麵獠牙,凶惡可怕,當真嚇人得緊。傳聞沒說錯,這酆都帝果然是個至惡魔頭,難怪當年幽冥萬鬼都俯首作奴。”
“可我看過古籍野史,說惡鬼麵下,他本人好看得沒天理,連五帝裡的南蟬仙子都傾慕於他哎。”
“南蟬仙子?怎麼可能?”
“真的,這個我也聽說過!”兩個意見相左的小姑娘中又加入了一個,“據說仙界儘知,從他死後,南蟬仙子為他數次閉關千年呢!”
“天哪,仙子好癡情,好感人啊。”
“……”
時琉聽得眼神怔忪,一副驚歎感慨,不知道要說什麼好的模樣。
酆業早察覺她過來,抬眸半天了,隻見著少女神魂也呆頭鵝似的僵著。
“走什麼神。”他微皺著眉,問。
“啊?…啊,”時琉這才回過神,眼神裡略起異彩,“很感人。”
“什麼感人。”
“南蟬仙子為了酆都帝,閉關竟有千年,”時琉輕歎,“一千年哎,我關幾年都受不了。”
酆業漠然:“哪裡感人?”
“為一個人獨自禁閉千年,這不感人嗎?”
“……”
長笛懶收,酆業冷淡低哂:“旁人喜歡的,你送與旁人,那叫感人;你喜歡的,非要送與旁人,那叫強人所難。”
時琉噎住。
半晌,少女難能有些惱——覺著他說得極對,可又心疼那個被說強人所難的南蟬仙子。
她繃了幾秒:“你不通情愛。”
酆業聞聲嘲弄地笑:“紅粉骷髏,色迷心竅而已,隻有你這種愚者才會深陷其中。我自不會通。”
“?”
時琉麵帶惱色地仰眸睖他:“你怎知酆都帝不喜歡南蟬,說不定他們兩情相悅,這些都是你信口猜測而已。”
“……”
酆業輕眯了下眼。
半晌,他揉著長笛尾綴的那片翠綠欲滴的葉子,慢條斯理地垂了眸,然後沉戾笑了。
“行。”
——
等這趟回去,焚香沐浴然後吃了她的時候,他一定叫她死個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