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不下去也得演。
尤其時琉餘光看得清楚——
時璃發問“方瓊”後,酆業冷冷淡淡瞥過時璃一眼,就直接將臉轉開,一副懶得開口也不想搭理的模樣。
時琉頭都疼了。
即便她沒有時蘿的記憶,單憑時輕鳶之前說過的話,時琉也能想象方瓊在時璃麵前該是如何喜愛殷勤的表現。
而酆業此刻這般,時璃不覺著反常才怪。
“是我——我拉方瓊師兄出來,陪我逛夜市的。”
搶在時璃察覺異樣之前,時琉一步踏出,挪到兩人正中間。
也正對上時璃的五官。
時琉眼神輕恍惚了下。
雖是雙胞姐妹,但時璃和她長相性格天賦全不一樣。
從一生下來,時璃就是天賦絕頂的先天劍骨,時琉卻是不能修煉的廢體。
隨著年齡增長,時璃越發出落得漂亮耀眼,走到哪裡都是人群裡最清傲卓然的天驕,而時琉相貌隻算清麗,對比時璃遠遠不如。更神奇的是,好像不管站在哪兒,她都有種會被人自動忽略的能力。
所以在時家將她關進後山隱林的小院裡、寸步不得離開之前,時琉從未埋怨過他們對她的差彆待遇。她想妹妹更傑出,更漂亮,更討人喜歡,有差彆也是應該的。
她隻是沒想過,在時璃的對比下,自己會成為連父母都巴不得徹底抹除的汙點。
可這並不能怪時璃。
她沒有任何錯。
時琉走神地想。
麵前時璃望著她,慢慢皺了下細淡的眉:“你是?”
“時…蘿。”時琉低眸,避開她視線,“我是時家旁支的弟子。”
“……”
時璃沒再說話,從冷淡微霜的神色裡,看不出她是在思考這個名字還是隻是不想搭言。
而此時。
邊上站著的玄門弟子們聽過這幾句話,一個比一個表情異樣。
幾人對視過後,終於還是袁回沒忍住。
他捂著自己被斬斷一截的袖子,綠著臉,指向仍是半身站在陰影裡的人:“時璃師姐,你是說,這個人……他是方瓊?”
“自然。”
時璃淡淡接了,又輕皺眉,歪頭看過去:“去年仙門交流大比,你們見過方瓊師兄。”
幾人臉色更綠了。
連為首的晏秋白都抬了眸,若有所思地掃過一眼那披著玄黑大氅的青年側影。
他左手折扇抵著指骨,慢慢合起來。
不過這一垂眼,晏秋白再次看見了自己指節上的芥子戒——
隨著粉白衣衫的少女從身前走開,芥子戒上偶爾閃爍的光芒已然暗了下來。
芥子戒裡的東西當真是對這個女孩生出感應?
可之前都沒有,今日怎麼會來得這麼突然。
最遲到的時璃也察覺了這詭異的暗流湧動:“秋白師兄,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晏秋白正望著芥子戒走神。
袁回看不過,臉都氣得更方了,陰陽怪氣地開口了:“原來是方瓊師兄出手,一時沒認出來,怪我有眼無珠了——也是沒想到,去年大比方瓊師兄還隱藏了這麼多實力!”
“隱藏實力?”時璃不解看向“方瓊”。
“是啊,時璃師姐你沒看見,方才你方瓊師兄出手,那叫一個不留情麵,”玄門弟子中有人幫腔,“不過現在想想,袁回,你是替晏師兄背鍋了。”
“哦?”袁回配合,“怎麼說?”
“肯定是有些人愛慕自己師妹,追求不成,聽說了我們晏師兄與時璃師姐的事,拈酸動怒,這才——”
話沒能說完。
回神的晏秋白掌中折扇扇骨隻張開一柄,正眉飛色舞的弟子就直接啞巴了。
他驚慌望向最前方的清挺背影。
晏秋白未回眸,聲尚溫和:“挑撥同道,禁言十日。”
“??”那弟子掙紮欲言。
“師弟不服,回到宗門後,便去請長老主持公道。若是我有失公允,自請玄門戒律鞭,如何?”
“……”
玄門眾弟子頓時鴉雀無聲——
一鞭就能去他們半條命的戒律鞭都被搬出來了,他們也不知道,今天到底是怎麼招惹著宗門乃至凡界內都出了名脾性禮數挑不出一絲毛病的晏師兄了。
寂靜裡,倒是時琉感激地看了眼被禁言的小可憐弟子。
還好有這人“仗義執言”,封鄴這副冷漠態度,總算有個解釋不至於原地露餡。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時琉轉過身,生澀地朝晏秋白作禮:“晏…秋白師兄,既然這樣,那我和方瓊師兄就先離開了,你們,嗯,忙你們的。”
雖然時琉也不知道他們來這種奇怪地方忙什麼的。
但先溜為上。
“等等,時蘿師妹。”
晏秋白折扇一起,張口要攔。
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剛要轉身的時琉,被身後從大氅下抬起的一隻玉白長手按住了薄肩。
有人低低俯身——
玄黑大氅柔軟細長的皮毛搔過時琉後頸,弄得她癢得一縮。
時琉驚回眸:“封…方瓊師兄?”
“誰說我要走了。”酆業低啞著嗓音,黑眸安靜睨進了她一人的影。
時琉:“?”
少女細長的睫毛抑著驚慌,微微眨動,給酆業傳遞眼神信息——
留影石可以之後再取。
但被發現露餡,可就沒有之後了。
酆業卻沒理會她眼神,轉望晏秋白一行人:“時家長老進了七層。”
晏秋白意外側身:“為何?”
“等上去了,自己問。”酆業冷漠。
“……”
晏秋白沒什麼反應。
一旁的時璃卻有些微微蹙眉。
晏秋白是凡界青年修者中最風華無雙的佼佼者,即便是她的修行天賦也稍遜於他,修為差距更是如淵如海,而方瓊師兄今日對秋白師兄卻似乎屢有不敬……
果然如玄門弟子所言,是在為自己爭風吃醋嗎?
時璃輕輕一歎,主動走到兩人中間,攔下可能有的目光交鋒——
“方瓊師兄,秋白師兄和我此行過來,是為了一件對玄門某位長輩十分重要的靈物。”
酆業眼神微霜,第一次回眸凝向時璃:“靈物?”
時璃沒急著開口,而是與晏秋白對視了眼,征得對方同意後,她劍柄一抬,鄭重設下了個隔音結界。
然後時璃才開口:“天檀木。”
“——”
酆業聽了卻沒什麼反應了,他淡淡挪開了眼。
漆黑眸底波瀾都沒泛起一絲。
一旁的時琉卻聽得有些驚怔:“天檀木?是不是那個,典籍裡號稱三界第一造化神木的天檀木?”
反應幾息後,時琉罕見地有些激動起來,臉頰都撲上紅暈:“原來天檀木竟然真的存在……醫書典籍裡都隻將它當作傳聞,傳說中天檀木可以活死人肉白骨,斷絕生機的人都有可能被它重新救活……它,它就在這個通天閣裡嗎?”
女孩從頭到尾沒這麼情緒波動過,方才安靜內向青澀的模樣全然不見了。
烏黑的眼睛裡都熠熠著灼人的光似的。
時璃意外得有些不解。
晏秋白望向粉白衫少女的眼神微動:“時蘿師妹,你很擅醫術麼?”
“?”
時璃聞言更加意外地看向晏秋白。
晏秋白作為她未來會定下婚約的道侶,更是她最敬仰的師兄,他哪裡都好,但偶爾有些過分恪守禮節,從不逾矩,兩人相處時他更是不好奇不發問不冒然。
無論傳聞還是體感,時璃有時都總覺著他更像該供奉在廟宇裡的神像,而非紅塵俗世裡的曆練修者。
可怎麼今日一對上這個時家家裡都無名的旁係小姑娘,他就這樣古怪了?
時琉正在興頭上,滿腦子都是醫書典籍裡與這“三界第一造化神木”相關的傳說和故事,根本沒注意兩人的異樣。
“我隻學過些皮毛,”時琉輕握拳,“但天檀木應該是每個醫者畢生都最渴望見到的靈木,沒有之一。如果真能見到,那我死都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