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瑤出了穿堂要回故吟堂,恰恰看到她抱著陪嫁丫鬟躲在牆外桃樹下哭,她明白那種無助的感覺,走了過去,“文玲,那麼多嫁妝銀子可是你安身立世的根本,你豈能就這麼被他吞了。”
謝文玲看著年紀輕輕的嬸嬸,害躁地將淚揩乾,朝她福禮,“讓嬸嬸見笑了。”
沈瑤打量她,二十六歲的年紀,並不算老,額前眼角卻布滿皺紋,眼神怯怯柔弱,她可是謝國公府的長女,卻因父母不作為,淪落到這個地步。
“打一頓也好,說一頓也好,皆治標不治本,得想個一錘定音的法子。”
“文玲,麵子不能當飯吃,你得豁出去呀。”沈瑤替她急。
沈瑤這話說到謝文玲心坎上,謝文玲淚水登時便滑了出來,“六嬸說得對,我也希望父親能替我做主,隻是父親這人愛麵子,我實在是....”她極力控製哭聲。
沈瑤看著難受,“長輩不幫忙,咱們自己幫自己。”
沈瑤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將心一橫,拉起她手腕,
“走,我隨你去溫家,咱們無論如何把銀子要回來。”
這可太氣憤了,受了氣還要搭進去嫁妝,怎麼有這麼可恥的人家。
謝文玲給驚呆了,“嬸嬸真的要幫我?”
沈瑤可是首輔夫人,她出麵可是比大夫人去了還要管用。
謝欽固然是她的叔叔,隻是一年也難見到他一麵,平日府上無人敢拿庶務去叨擾他,遑論她們這些外嫁的女兒。
沈瑤全憑著一股衝勁,左右她遲早要離開謝家,也不在乎名聲不名聲的事,“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幫到你,咱們試一試。”
謝文玲喜極而泣,“多謝嬸嬸。”
二人相攜來到前院,正巧平陵坐在倒座房喝茶,遠遠瞥見沈瑤要出門,趕忙迎了出來,作了一揖,“夫人這是要出門嗎?小的給您套馬車。”
沈瑤平視前方,麵含怒色道,“去溫家。”
平陵瞥了一眼眼眶泛紅的謝文玲,也猜了個大概,並未阻止她,立即往前一比,當先跳出門招呼人套馬車。
不消片刻,馬車牽來,沈瑤與謝文玲一道登車趕往溫家。
沈瑤一路思索對策,“他挪了你哪些嫁妝?可有憑證?若是不給,咱們便一紙狀書遞去衙門,嫁妝是女子私產,婆家豈可侵吞?”
謝文玲被她這個想法嚇到了,“這樣怕是不太好,以後還怎麼相處?”
沈瑤頗有些恨鐵不成鋼,“這種事我在鄉下見多了,人家就是欺軟怕硬,你隻消今日治他們一回,保管以後老老實實。”
謝文玲滿臉不可置信,“真的嗎?”
平陵早早遣人去溫家通報,等到沈瑤帶著謝文玲下馬車時,便見溫家大大小小都給迎了出來。
“請六夫人安,什麼風將您給吹來了?”說著那五十上下的婦人滿臉殷切,先給沈瑤施了一禮,又上前去拉謝文玲的手腕,“玲兒,你回了娘家也不做聲,害娘擔心。”
謝文玲看了沈瑤一眼,僵著身子沒動。
溫夫人視線重新挪到沈瑤身上,暗自打量幾眼,心想這小婦人生得好生美,難怪將太子三人給迷得團團轉,能讓謝首輔折腰,必定有幾把刷子,心裡警惕了幾分。
沈瑤壓根不知這溫夫人十分忌憚她,她心裡也是虛的,隻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沈瑤端出一副八風不動的架勢,
“文玲何故回謝府,親家太太果然不知?”
她語含譏諷,當先一步往堂中去。
溫夫人暗道這位首輔夫人派頭真大,慌忙折身追了進去。
謝文玲還是頭一回看到自己婆婆這麼慌張,心中莫名解氣。
行至正廳,溫將軍與兒子溫二爺均到了場,那溫二爺不知沈瑤身份,見她貌美還多瞥了兩眼,嚇得溫將軍一巴掌抽過去,“混賬,還不跪下給親家夫人認錯。”
溫二爺就被父親給抽趴下了。
沈瑤被這架勢給唬到,她還沒發威呢,這就跪下了?
她愣是裝作不動聲色,慢騰騰撫著茶蓋,“認錯二字便可揭過?謝家的嫁妝銀子也是祖上一分一銀積攢下來的,你們溫家倒是好氣魄,說挪就挪。”
這話一出,溫將軍也跟著跪下了,沈瑤瞠目差點扔了茶蓋,幸在她還有幾分城府,愣是撐住了場子。
沈瑤一來就把整個謝家搬出來,溫將軍想起謝欽的手段,渾身都在膽顫,
“是是是,是我管教不利,縱容了這混賬,夫人放心,我這就處置他。”
隨後起身立在堂中斷喝一聲,
“來人,取長凳板子,給我打。”
溫二爺臉色霍然大變,“父親,您怎可當眾打兒子,兒子臉麵還要不要了?”
溫將軍怒道,“你犯下罪孽,是夫人寬容,才給你改過自新的機會,你還不知好歹?”背著沈瑤拚命給他使眼色,
溫二爺見父親滿臉的忌憚,再聯想謝欽近來娶了一房美嬌妻,莫非是麵前這小婦人,登時明白父親顧慮,鐵青著臉不敢吱聲。
溫夫人心痛之至,眼淚掉了一眶又一眶,不敢狡辯,哆哆嗦嗦道,“都怪我管教不周,讓夫人費了心....”
與謝家十年的姻親,早已摸清親家謝國公的脾氣,故而這些年對兒子的行徑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謝欽平日裡浸在朝廷,從不理會家族庶務,她哪裡想到這一回他的夫人竟然會給庶出的侄女出麵。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
沈瑤見溫家人看自己跟看一尊瘟神似的,終於明白了緣故。
她這是狐假虎威啊,虧她一路絞儘腦汁思索對策,原來隻消將謝欽名頭搬出來,便叫對方俯首。
她從不以謝欽夫人自居,故而忽略這層身份。
來時義憤填膺,沒顧得上細想,她這麼冒冒失失來了,回去謝欽會不會責她?怪她丟了他的臉?
不管了,先將眼下場麵收拾了。
她側眸看向身側的謝文玲,“文玲,姑爺挪用了你多少嫁妝?”
謝文玲手裡記著賬,吩咐侍女將賬簿拿出,遞給溫夫人,溫夫人還能不明白什麼意思,立即頷首,
“我這就去給補上...”
堂下仆從將溫二爺按下打板子,堂上溫夫人帶著人匆匆往庫房去,溫將軍好不窘迫,連連與沈瑤道罪,期望沈瑤莫要把這些宅門小事鬨去謝欽跟前。
俗話說枕頭風最強勁,旁人千言萬語抵不過沈瑤一聲撒嬌。
溫家人祖宗似的哄著沈瑤,送沈瑤離開時,還著人給她裝一車子賠罪禮,沈瑤好一通怒斥,威風凜凜出了門,待坐上馬車,那一身的氣勢瞬間萎了,她眼巴巴睇著碧雲,
“回去,謝大人會不會怪我生事,將我給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