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就在西次間,沈瑤來到平日練字的書案,將那一遝廢稿擰出來,左挑右挑也沒尋一張滿意的。想是謝欽等不及,這會兒人也跟著從博古架後繞了進來。
書房並不小,前方是博古架,後麵是幾排書架,當中擱著一條紫檀的長案,窗下還安置了一個躺椅,夏日乏累便可躺在此處歇一會兒。
四處垂掛書畫字帖,滿室墨香。
沈瑤努努嘴將那遝宣紙擱在桌案,“呐,都在這呢。”
謝欽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往桌案瞥了一眼,手執那一疊宣紙,一張一張,仔仔細細看過去。
沈瑤見他如此慎重,心中那抹不情願被心虛和愧疚所替代,一盞茶功夫過去,謝欽總算看完了,隨後指了指圈椅,
“你坐。”
沈瑤依言繞進圈椅坐著,他挺拔的身影傾了下來,周身的空氣無端變得稀薄,沈瑤不自覺緊張了幾分,腰身繃直不敢動。
謝欽全然不覺,指著宣紙認真道,
“乍眼看去字跡娟秀,細究一撇一捺力道不均勻,基本功欠佳。”
沈瑤聞言眉宇的精神氣一頹,嘟囔著道,“知道了。”
謝欽瞥著她鼓囊囊的腮頰,很快話鋒一轉,“不過,總體而言工整文雅,可見眼正心正,能做到每個字都控製在同樣大小,還不出格,並不容易,練了這數日,形似卻神不似,緣故何在?你不適合習練我的字。”
謝欽極少一口氣說這麼多話,也算是煞費苦心。
沈瑤呆呆地聽著,慢慢回過味來,“聽侯爺的意思,我寫得還不錯?隻是路子不對。”
謝欽麵不改色,“是。”
這可是從未有過的話,沈瑤狐疑地盯著謝欽,謝欽此人行事一絲不苟,不可能敷衍她,難不成她真有可取之處。
心中升騰起一抹信心,笑意慢慢從月牙般的杏眼裡溢出來,仰眸望他,歪著螓首問,“你沒哄我吧?”
她唇角也跟著彎彎,眼底含著幾分狡黠。
謝欽居高臨下望著她,毫無錯漏地將她每寸神態給捕捉,目光在她麵頰停留了片刻,抬眸錯開,
原想說他不會哄人,隨後道,“沒有。”
沈瑤乘勢問,“那我適合學什麼樣的字帖?”
謝欽手輕輕按著太陽穴的位置,沉吟道,“我來找找。”轉身在身後兩排書架翻尋,這是成婚前黎嬤嬤得謝欽吩咐搬來的書冊,謝欽估量著沈瑤能讀那些書,大多給她選了入門的儒學經典古籍字帖之類,嬤嬤按照他當初列的書目所擺,謝欽很快尋到想要的拓片。
這是前朝一極為有名的小楷大師的書帖。
結構工整,風格清淡,適合女子。
“你照著這幅字帖習練,不消半月必有成果。”
姑娘這輩子得到的鼓勵太少,聽了他的話,也鼓起勇氣正色道,
“好,待我回頭練好給你瞧。”
接下來幾日沈瑤練字嫁接兩不誤,此前她給那圃李子樹和桃樹做了嫁接,將一株李子樹切下一枝,於切口處削開一道口子,再將半枝桃樹削成切口的形狀插進去,用縛帶束好,另外一株,則在極小的梨樹苗下切下整整一枝,再將帶芽的小桃枝綁上去。
幾日後過去瞧,那嫁接的芽顏色還嫩著,有活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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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日,是府上二奶奶周氏小壽,大家夥要給她祝壽,周氏推脫不受,
“家裡這麼多長輩,哪裡輪到我來做壽?各位嫂嫂弟妹若給臉麵,夜裡來我院子裡吃一杯酒,我定好生款待。”
妯娌們不論私下有何計較,平日麵子上都是顧得住的,爭相附和道,“成。”
膳後二夫人伺候老太太午歇,提到今日是周氏二十六歲壽辰,
老太太感慨道,“浩哥兒媳婦平日操勞,府上大大小小的事都管著,實在是受累,一年一度的生辰,無論如何不能怠慢了她,來人,取一百兩銀子來,交給廚房,就說今夜在荷風軒擺宴,大家夥都去給她祝壽。”
老太太發了話,底下人便如陀螺般轉開,仆婦們簇擁著周氏,將人按在荷風軒的長案,一會兒幾位奶奶太太聞訊趕來,大家在荷風軒玩牌。
荷風軒臨水,風清氣爽,景色宜人。
不一會周家的舅娘帶著女兒兒子來拜訪,軒上便擺了三桌,丫頭仆婦裡三層外三層伺候著,排場極大,周氏一副惶恐模樣,
“得了,得了,我不打了,你們玩,我先去將老祖宗請來,讓她老人家來湊湊熱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