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莉是在梅若心理狀態最嚴重的時候來到她身邊的。
祁家家主,祁華甄這一家四口,命運多舛。
祁醒出生的時候,他的爺爺祁老爺還沒有離世,他帶領著四個兒子將祁家所有產業壯大,強盛,讓這個半路出家的商戶逐漸成為霄粵灣乃至全國的巨頭。
祁醒兩歲時,弟弟出生,可不成想,孩子剛出生,就被仇家搶去走失。
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的梅若甚至都沒見到自己的小兒子,就失去了他。
自那以後,梅若患上了嚴重的產後抑鬱。
抑鬱的心情隨著小兒子徹底遺失在茫茫人海中,逐漸深化,成為她人生的常態。
梅若因小兒子的傷心事多年都走不出來,祁醒多是保姆和父親帶著,即使從小接受嚴格的精英教育,他依然不負眾望,小小年紀就展現出強悍的雙商和才能。
可以說,祁醒是梅若和祁華甄的驕傲,也是寄托的加深。
一切的祥和穩定停止在祁醒十一歲那年,祁老爺子去世。
僅此一頂的王冠墜落,祁家原本風平浪靜的環境亂成一鍋粥。
祁家子孫就像一群各自彪悍的狼,誰也不服誰,誰都想加冕稱王,掌管駭人的財富和權力。
在這個緊要關頭,祁醒丟了。
巧合全都撞在一起就不叫巧合,顯然,有人想拿著祁醒來威逼長子祁華甄放棄爭權。
第二次失去孩子,梅若的情緒崩潰到極致,在繼續爭權和放棄一切救孩子的選擇中,夫妻二人產生了歧義。
祁華甄篤定對方不敢出格,而梅若無法忍受失去孩子的每一秒。
沒有人知道,祁家財團內部變動的那段各方僵持的日子,祁醒在不為人知的地方經曆了什麼。
警方找到祁醒的時候,凶手全都四散逃走許久,痕跡被人抹去,證據無從挖掘。
隻有空蕩蕩的野山,還有傷痕累累的少年。
敢舍去一切隻為權力的人才有資格稱王,祁華甄贏了,所有兄弟從今往後都要臣服於他,而他的子孫後代,都將獲得安穩富貴的人生。
溫莉就是這個時候來到姑姑梅若的身邊。
這個時候,梅若的狀況已經非常差了,她幾乎與丈夫決裂,每天遊離於愧疚與痛苦當中。
每當看見祁醒,她想去憐愛,又忍不住想到丟失的小兒子和大兒子經曆的痛苦,無儘地埋怨自己,傷害自己。
醫生為了讓她穩定情緒,強硬地控製她見到祁醒的次數。
而祁醒的父親忙於收拾殘局,難以全方麵關心子女,等他們再留意到祁醒的時候。
這個少年已然露出了扭曲又猖狂的惡魔頭角。
祁醒十四歲,初二,小小年紀,名徹學校。
無論男女,考試作弊的,霸淩他人的,偷竊財物的,埋怨老師的,翻牆逃學的,早戀的。
還波及到校外勒索劫人的小混混們。
哪怕渺小到隻是偷改校服的學生,在地上亂吐口香糖的人,無一幸免進入“神罰”的名單。
這些人,沒有一個不被整得遍體鱗傷,顏麵全失,他們最珍視什麼,就會失去什麼。
一個無人在意的小錯誤,都能成為了他們後麵跪地求饒的贖罪詞。
而這些人口中憤恨,呐喊,哭訴的隻有一個名字。
“祁醒”
所有人忌憚他,也孤立他。
那時候學校裡流傳一個戲謔的謠傳——不要在祁醒前麵走,擋了他的路,會被他報複到退學。
但隻有曾遭受“罪人”欺負的人知道,祁醒“懲罰”的這些人,都罪大惡極,一點都不值得可憐。
可惜的是大多數人隻顧爽快而後選擇沉默,沒有一個受害者替祁醒說過話。
隨時間,他的手段越來越頑劣,被搞的人犯錯的理由也越來越荒唐,甚至無厘頭。
任何有悖公正的小事,都會成為他代替公理懲罰“罪人”的理由。
無論老師和警察怎麼介入調查,詢問,都無法找到任何和祁醒有關的證據。
除了哭訴痛苦的當事人,沒有任何證據足以指向祁醒。
麵對質問,十四歲祁醒泰然自若,仿佛聽到的都是些奇聞軼事。
聽完,他揚起禮貌微笑,隻是反問一句。
“可是他們,本來就有錯不是麼?”
所有人啞口無言。
他的微笑止於表麵,丹鳳眼又黑又亮。
他的眼睛在承認,嘴上卻反問。
沒錯,他們本來就有罪。
他用無辜的神情,品賞每一個有苦說不出的“罪人”。
溫莉一次次代替他父母跑學校和派出所處理這些事的時候發現了一個事實。
祁醒,從根子上歪了。
他不曾有過任何愧疚和認錯的意思,他正建立起自己世界的道法,並持續證明著。
他所作所為,都是對的。
溫莉發現,他做的事,無非就是——用懲罰有罪之人的行為滿足自己的報複欲。
祁醒並沒有多麼善良,也不是為了行俠仗義,他一直在借機,滿足自己深淵血口般的破壞欲。
隻有看見本該遭報應的人痛苦猙獰,他才會愉悅到眼睛發亮。
意識到這些,溫莉被這個十四歲的男孩嚇到了。
如果不加以管製,這樣聰明過頭的人,最後保不齊會成為一個完美犯罪者。
就在這時,梅若參與了進來。
也就是因為她插手,祁醒才終於停止了這一切。
攔住祁醒,她隻用了一句話。
那次,一個曾在學校暴力女生的,正處於留校觀察階段的男同學崩潰到試圖跳樓,並揭露了祁醒的“惡行”。
事態嚴重,終於讓老師直接聯係了祁醒的直係親屬。
梅若抵達學校,親自認領被關進談話室的兒子。
溫莉沒有聽全母子之間的對話,她隻記得那一句。
夕陽時分,金橙色的光鋪滿了學校空蕩蕩的連廊地麵。
祁醒懶洋洋靠在牆邊,看著坐在一邊,肩膀下塌的梅若。
兩母子相對無言。
半晌,梅若掉了眼淚。
少年的身影僵直,幾秒後,他走過去,蹲在自己母親麵前。
梅若撫摸著兒子的臉頰,眉眼間全是費解和痛苦,她隻說了一句。
“阿醒。”
“彆再傷害彆人了。”
…………
“然後呢?”葉伏秋深深陷入這個故事裡,追問停止敘述的溫莉。
溫莉搖頭:“之後他辦了轉學,這些年再也沒有相似的事情傳出來,高中大學都品學兼優。”
“祁醒很在乎家人,為了不讓梅總傷心,他收斂了。”
說到這裡,溫莉輕笑,有些無奈:“收斂麼。”
“你也親眼見到了,他……”
“他就是一個不正常的人。”
祁醒的本性,從未改變。
甚至隨著長大,這種惡劣的根子隻會紮得更深,深得他們都不敢去探。
葉伏秋聽著,也陷入沉默。
她知道。
不止一次,她親眼目睹祁醒露出本性一角的模樣。
確實,他的為人處世都和正常人不一樣。
永遠都不知道,他這樣的人究竟會乾出什麼來。
溫莉沉重語氣,再次警告她:“所以,與他相處千萬小心。”
“祁醒這人,想報複彆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他隻是想玩。”
對方看不到的地方,葉伏秋已然把指甲嵌入了手心,掐得痛,卻不夠消解心中慌亂。
可是,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
與此同時,Bloodshot Club酒吧頂層vip包廂。
黃仁和陳彭祖正在一邊桌球台博弈,沙發這邊的立體音響飄蕩著優雅的古典樂,燈紅酒綠貪戀著男人有型的身形。
祁醒窩在沙發裡,手腕搖曳著古典杯裡的冰塊與朗姆,耷拉著眼皮,似思考又似放空。
不一會兒,有人進來,直接走向祁醒。
穿著西裝的男人在他身後俯身,將攔截的消息告知:“祁總,是葉小姐。”
“她手不太乾淨……”
祁醒聽著助理的話,眼神一分一寸冷了下去。
摩挲酒杯的手指像憐惜寒冬的神明,與冰冷冰塊隔層對撞,結下一片溫熱的霧,又迅速消散。
助理傳達完,直接離去。
祁醒直起身,酒杯被重重磕在桌麵上,碰出不小響聲。
燈光輪轉,將他立體精致的臉投出黑白陰陽兩麵,喜怒難辨。
他沉著眉宇,從兜裡摸出煙盒,一彈開,瞧見裡麵空空如也。
祁醒盯著空蕩煙盒,無處宣泄的癢在心底發作。
有團火,在騷動,在複蘇。
他聞著煙盒飄出的殘存味道,半垂的丹鳳眼亮得瘮人。
手背倏然繃起青筋脈絡,煙盒被捏癟。
祁醒勾唇,無聲微笑。
葉伏秋。
你好大的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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