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我用異能看見的,沈雲西在心中回道,但口上卻不能這麼直說,她捏了捏帕子,頭也不抬,慢吞吞地回道:“我聰明。”
不期她這樣誇自己,衛邵不禁輕的一笑,“原來如此,幸得夫人聰慧非常。也多謝夫人今日救我性命。”
沈雲西到不想他這般和氣,她回府有些日子了,除了合玉居裡的自己人和大夫人溫玉嫻外,他還是頭一個,不提今次救命之事,上回在宴上好像也是如此。
人家好言好語,連說帶笑,沈雲西便覺得自己的態度也合該好些,她終於掀起眼來,認真衝他嗯了一聲,以此應會他的答謝,又微微抿起唇角衝他禮貌性地淺笑了一笑,細聲回說:“不客氣。”
說完她又低下頭,在自己膝上疊帕子玩兒。
衛邵目光頓了頓,看她曲著纖白的手指把帕子疊好又攤開,攤開又疊好,簡單乏味的動作,她卻樂此不疲一個人自成天地,莫名的讓他也不知不覺凝神許久,生出些奇怪的趣味兒來,直到沈雲西用手背掩唇打了個哈欠,他方才後知後覺收回心神來。
“夜深天涼,我這裡有人,夫人若累了,不如去廂房就寢。”
沈雲西確實困了,聽見衛邵的話,她餳著眼迷蒙偏過頭來,木木地應了好,在女婢的引領下出去了。
衛邵目送她離開,曳曳燭火下,闐黑的眸子凝視許久,沒了故作病弱的姿態。
季五年將屋內所有下人都打發了,確信隔牆無耳,才衝衛邵說道:“那韓老匹夫果然生了異心,今日公子不過小試了一手,他還當真就忍不住上鉤,趁機動上毒計了。”
衛邵嗯了聲,又說:“隻是連累祖母夜裡還為我操心。”
“揪出這麼個不安分的,老太太才放心呢。”季五年說完停了一停,“三夫人倒是個沒想到的變數。三夫人是頭一回見韓大夫,她站在屋裡也沒動過,居然會知道姓韓的在藥裡下了毒,依屬下看,是不是故意和韓大夫一起演的一出戲?”
衛邵挑眉,“你想說什麼?”
季五年有張木板一樣硬堂堂的臉,體型雄偉如山石,說話的聲音也是硬梆梆的:“三夫人和宮裡那位太子殿下的情誼眾人皆知,往日看公子你是橫豎都不順眼,現在突然仗義執言,定是知道了您的身份,和宮裡的太子串通了一處,故意使美人計來的。聽季六說,三夫人才回府的那天晚上,宮裡就給她送了東西來,定是那時候就定下計劃了!”
“按照這樣的發展,韓大夫應該隻是個引子,三夫人才是真正的後手,她先獲取您的信任,卸下你的心防,再騙取你的感情,等到你儂我儂兩情正好的時候,反手就是一刀。公子你毫無防備,最後怕是隻能含恨而終了,而三夫人入宮發財死丈夫,也隻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會出神地念一聲衛子珩,想起當初那一段愛恨糾葛的往事,抱著她和太子殿下的兒女,歉疚地許下來世的諾言。”
和板正高大的外相不同,這位季護衛有著極具想象力的腦子。
“多慘啊。”他硬著聲,唏噓地歎了口氣,“所以公子還是小心為上,要知道色令智昏,可不是說說的。”
衛邵淡淡地看向他,“這段時間看了不少話本子吧。”
季五年撓了撓頭,“也沒有很多。”
衛邵扯出一抹笑道:“下次再把我編進你瞎扯的故事裡,我就讓你的下半身變成一場事故。宮裡挺缺太監的。”
季五年汗毛倒豎,下意識夾緊了腿,忙大聲應道:“是,屬下再也不敢了!”
衛邵回歸正題,說道:“沈氏確實變了。”
他與這位名義上的妻子並不相熟,她要為宮裡的太子守身如玉,好對心上人以證堅貞,他也樂得自在,從不關注。
兩人自成親以來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他知道,對方心裡盼著與太子雙宿雙棲,沒有一刻不想做寡婦的,而今突然間做了改變,確實透著古怪。
衛邵心中有諸多猜測,卻不直言,他喝完水將茶杯放在床頭邊的小幾上,合了合眼,問:“你既然懷疑她,那就把季六叫過來,看她有什麼消息沒有。”
季五年忙應了是,轉身出去了一趟,很快又回來了,後麵跟著個身穿青色勁裝的年輕女郎。
女郎名喚季六月,是個極年輕的麵貌,眉眼間和季五年的幾分相似,顯示著他二人一母同胞的親緣關係。
季五年常和衛邵出行,護衛左右,季六月則多是留守府中,眼觀四路,耳聽八方。
來的路上季五年已經把今日之事提前告知她了,是以一進門裡,季六月便直奔主題,稟報沈雲西這些日子的行跡。
“自打從城郊莊子裡回來,宮裡確實有送東西過來,三夫人自己倒是很少出院子。不過,有一件事……”
季六月想了想,斟酌了一下詞句,“前幾日三夫人身邊的荷珠姑娘去了一趟府外,替三夫人往書鋪送了一次書稿子。”
“書稿?”
“是。”季六月表情不太自然地繼續說道,“是三夫人自己寫的話本子,署的也是自己的真名。書鋪裡這兩日便開賣了。手底下的人取了一本成書來,屬下看了,故事裡……好似在故意影射秦夫人和國公爺,請公子過目。”
彆說,劇情還挺吸引人的,她和她哥哥不一樣,她其實不太愛看話本子,但昨天晚上一拿到手,還是忍不住點著燈熬夜看完了。
季六月將書呈上,衛邵接過,藍皮的書封,不太厚,書名通俗易懂叫《她回到了五年前》,沈雲西三個字就印在書名旁邊。
衛邵升起了幾分興致,正好現下也沒有睡意,便徑自翻看起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表情略顯古怪地將書合上。
..
安國公府內,鬨劇已歇,而此時的皇宮內苑中,身穿灰藍圓領袍的內侍快步走進了正陽宮。
正陽宮內,殷皇後一身紅綠常服,正要卸妝就寢,聽見內侍的稟報,險些把手裡的都摔了,大驚起身,顧不得儀態一把抓住那內侍,“可有事沒有?!”
內侍忙壓低聲音,回道:“娘娘放心,殿下無礙,那下藥的大夫被抓了個現行,已經收監了,奴婢叫底下看著呢。隻是他後頭的人怕是不好查。”
殷皇後這才大鬆了一口氣,跌坐回椅子上,麵上恢複了素日的冷靜沉穩,她冷笑一聲,“不用查也知道和東宮少不了關係!”
“當年齊淑妃聯和欽天監給我兒批命,我的邵兒才兩歲就被送居宮外,害得我們這二十年母子分離,堂堂中宮皇子名不正言不順。終於二十年過去,眼見我兒馬上就可以回宮了,她和她兒子自然坐不住了。”
“娘娘,是不是告知陛下?”內侍汪與海瞥了一眼內殿。
“他?”殷皇後嗬了聲,“那老東西隻會和稀泥。”
“不過,我確實得去告訴他。”殷皇後拆下珠環,眼睛一眨,淚水就落了下來,起身扯了扯嘴角,跌跌撞撞地跑進了內室。
邊跑邊哭著呼道:“陛下,你得為我兒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