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學期,琴空又恢複到從前那副人見人扁的皮踏踏的樣子。隻是沒有人知道這個自稱文藝小青年的孩子,在多少個黑夜裡從惡夢中驚醒,卻沒有人來擁抱他,也沒有人知道他日複一日地練琴,左手指尖的繭子又厚了幾層。姐姐來看過他幾次,琴空都事先把房子打掃乾淨,裝作生活安逸的模樣。
我是個人格分裂者:白天囂張,夜晚沉寂。某夜,他在日記裡這樣寫。然後,習慣性地爬上閣樓,第無數次地抱著“愛人”彈起《愛人》。他也想唱《Imagine Me Without You》,但每次都會哽咽,他告訴自己,許久不唱了,就真的忘記了吧。
當琴空第一百零八次彈起這首叫做《Imagine Me Without You》的歌,外麵的夕陽早已灑遍大地。他悶悶地擱下吉他,琴箱碰在桌角,發出一聲悶響,久之不散。外麵是大海,寬闊無垠,而此刻琴空卻沒有吟念什麼“半江瑟瑟半江紅”的閒情逸致,他的心,一團亂麻。他走到窗前,猛地推開老式的木窗,衝著對麵大海嘶吼:“蘇琴空!你這個混蛋!元洛華!你他媽的也不是好鳥!”沒有人回應他,有的隻是寂靜大海上傳來的陣陣晚潮聲。。。。。。
他有的時候會瘋狂地尋找洛華的眼神,觸到之後卻又很快移開目光,仿佛那目光是毒藥,觸到一次就會永遠淪陷。他不提補課的事,他亦不提起。有的時候,在狹窄的過道上,他們緘默著,擦肩而過。再不勾肩搭背,再不談笑風生,有的隻是偶爾的眼神交彙,卻像地下過道的風一樣,明明存在過,卻什麼也沒留下。
也許十幾歲的少年時狂傲而自我的,明明喜歡著,卻寧願選擇看彆處風景。就像李彤,也有自己的驕傲,長久得不到琴空的回應,她寧願去和其他沒有他“酷”的男生們交往。
離考高還有兩個月的時候,學校準備舉辦一場演出,既是送彆高三,也是勉勵後生,更是想緩解緩解校園裡到處彌漫的緊張迎考氛圍。文藝少年蘇琴空自告奮勇地參加了歌曲表演,但是校藝術部嫌他一個人勢單力薄,襯不起台麵,硬是要他找個搭檔。他想到過那個人,但是很快被自己否決掉。
可是不久,那個人還是不請自來了。
“我們合作吧。草根藝術家。”洛華說得誠懇,他伸手,撣落琴空發梢肩頭的細小的飛絮,“不喜歡我也沒辦法,學校規定的。”
琴空打個響指:“行啊,我沒意見。”然後他卸下背上的琴袋,像初次見麵那樣,盤腿坐在傍晚的沙灘邊,撥弄一串憂鬱又靈性的旋律。
有的時候,他們回去洛華家排練。
有的時候,僅僅是他彈,洛華聽著,沙灘邊的海風輕柔猶如情人的吻,他們會長久的沉默。
臨上台的時候洛華突然擁抱了琴空,他說:“兄弟,演出之後,我就要離開這裡了,也許是永遠,因為家裡的關係。。。。。。最後一次,希望合作愉快。我真的,真的不想離開你。”最後一句,他的唇擦著他的耳,輕得像溫柔的囈語。
簡易的舞台,沒有鎂光燈,沒有高級音響。有的隻是他的“愛人”,他的琴聲。。。。。。一切都沉浸在《Imagine Me Without You》那種憂傷靜謐的氣氛中。演出中,他們眼神交彙,隻是須臾,他移開目光,貪戀過多隻能是自找煩惱,得到了友情,何求其他呢。
我的破吉他,永遠配不上你高貴的鋼琴。
我是痞子,你是王子。
我隻想擁抱沙灘,而你的夢想遠在天邊。
洛華舉家遷走的那個黎明,很早很早,仿佛他們隻想永遠悄悄離開眾人的視線,不想驚擾到任何人。一個少年,靠在朝北的牆角,一夜未眠。黎明的時候,第一縷陽光帶走了那個他所戀慕的身影。他歎息一聲,掏出昨晚他發給他的信息-------
明早五點半離開。
言簡意賅。
僅此而已。
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身影,他再也忍不住內心洶湧的悲傷,他不再隱藏自己,他喊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