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嚇得雲聽夏手一抖,剛夾起來的土豆絲又掉了下去。
陳循閉了閉眼,像是在壓製怒氣,轉過頭儘量心平氣和地開口,“陳瑜,我有沒有教過你吃飯的時候不要這麼用力地摔碗?”
被點到的青年癟了癟嘴,憋屈地把碗又端了起來,見雲聽夏的筷子對準了鴨翅,長臂一伸,鴨翅順利落入了他的碗中。
被奪食的某人緩慢抬頭:?
有病吧?那麼多菜就搶她的?
肖明珍見她臉色不對,連忙夾起另一隻鴨翅放她碗裡,“這裡還有!你吃這個,彆和弟弟計較......”
“誰是她弟弟啊!”敏感的詞彙入耳,陳瑜用力戳著碗,“我沒姐姐,彆亂攀親戚!”
話音剛落,他就接受到父親投來的輕飄飄的一瞥。
“這飯你到底能不能好好吃?”
看似平靜的語氣如落雷一般,聽得陳瑜心尖一顫,再如何不滿,也隻能悶聲吃飯,果然再也沒抬起過頭。
陳循的視線隨即轉移到雲聽夏身上,麵帶歉然,“不好意思啊,他總是腦袋不清醒。”
雲聽夏擠出一個客套的笑,“沒事的叔叔,我相信他一定不是故意的,隻是太喜歡吃鴨翅了而已。”
被這麼評價的陳瑜頓了一下,之後往嘴裡扒飯的速度明顯加快。
生怕彆人看不出他有多不爽似的。
陳循歎了口氣,給他夾了兩筷子他愛吃的菜,小聲叮囑他彆吃太急。
一頓飯吃得不尷不尬的。
即便兩個長輩一直在很努力的緩和氣氛,但兩個小的實在不接茬,慢慢的,餐桌上就隻剩下進食的聲音了。
飯後,陳循突然接到了律所的電話,給肖明珍打了個手勢後就匆忙去了書房。
雲聽夏看了眼時間,正想問一下媽媽她們什麼時候能走,那位脾氣不好的原住民就迫不及待地開始趕人了。
“飯都吃完了你們還不走?”他嘖了一聲,極為不耐,“還要賴到什麼時候啊?”
肖明珍一向能忍,被他這麼嫌棄也能擠出個笑臉來。
“等你爸出來了我們再和他告彆,不然不禮貌。”
她著重強調了‘不禮貌’這個三個字的音,聽得陳瑜一陣發笑,“擱這點我呢?剛才不是裝得挺好麼,我爸不在就直接露出狐狸尾巴了?”
“我爸是真蠢,居然被你這樣的女人迷得團團轉。”他扯起嘴角,眼神飄向後麵正走神的雲聽夏,“生的女兒也是飯桶一個!”
他後麵本來還想再添一碗飯的,結果雲聽夏動作更快,一點也不客氣地把剩下的飯全給盛了。
雖然不至於沒吃飽,但心裡還是不爽極了。
雲聽夏本來都不稀得搭理他,一聽這話就有點煩了。
“在你家吃了頓飯跟要了你命似的。”她語氣平淡,一點也沒有陳瑜的盛氣淩人。
“我們來這做客是被你爸邀請來的,要走也該是被你爸客客氣氣地送走,你算哪根蔥啊就在這趕人?”
她十分刻意地上下打量了一眼陳瑜,似笑非笑,“不去跟你爸抗議,隻知道把矛頭對準我們這對孤女寡母......欺軟怕硬的軟腳蝦實在不想看到我們就滾回自己的泥窩啊。”
女生清亮歡快的嗓音就像是潺潺浮動中的溪流,忽略其中的嘲弄和刻薄,她說的話其實是極為悅耳的。
陳瑜明顯愣了一下的樣子,一雙細長的丹鳳眼因為怒氣而瞪得有些圓了。
“你!”
雲聽夏壓根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彆你你你的了,和你這麼沒教養的人呼吸同一片空氣真是膈應得我剛才飯都沒吃好。”
這說的確實是實話,雖然她吃得挺多,但因為桌對麵的家夥時不時的總瞪她,所以她心裡的怨氣其實已經積攢很久了。
“好了小夏,彆說了,小瑜他肯定沒有惡意......”
“你才是把嘴給我閉上!”
她突然加重的語氣讓另外兩人本能地噤了聲。
“我被嘴的時候半天不吱聲,他被我說得頭都抬不起來的時候你就知道動嘴了。”她扭頭看向滿臉慌亂的母親,滿眼認真地詢問,“你是真覺得他沒惡意?據我所知你視力應該還挺好的吧?”
肖明珍知道她這是真生氣了,急忙擺擺手,“不,我隻是、”
“是,你隻是習慣性的粉飾太平而已。”
雲聽夏深吸了一口氣,又覺得自己這樣好像有點反應太過了,反而會讓彆人看笑話。
果然先前就不該答應來吃這頓飯。
“算了,我回學校了。”她忽然泄了氣,從沙發拿起自己的包,再沒看另外兩人一眼,悶頭往外走去。
她氣勢洶洶,但走得不快,如果肖明珍執意上前挽留的話,她肯定會被攔下來。
不過很可惜,她這一路通暢得很。
沉重的木門在身後緩緩闔上,彼時的走廊空無一人。
她安靜地盯了會兒森白的牆壁,然後拐向電梯。
算不上是春寒料峭的時節,但三月中旬的晚風還是成功讓剛出來的女生打了個哆嗦。
單薄的長裙外麵隻套了件同樣單薄的針織外套,冷風輕而易舉的從她空蕩蕩的脖頸鑽進她的衣服裡。
“嘶,地鐵站好遠,打車又有點貴......”
她走在花圃旁由鵝卵石鋪成的小徑上,指尖在手機屏幕上敲敲點點,在pass掉兩種交通工具以後,好像就隻剩下乘公交這唯一的選項了。
算了,反正又不著急趕門禁,公交就公交吧。
徹底做下決定,她跟著導航又繼續走了一段,當麵前出現一條格外寬敞的大道時,才終於抬起了頭。
然而在環顧四周後,她並沒有看到地圖裡標示的小區大門。
......這傻X導航到底還能不能信了?!
路燈下,她喪氣地垂下肩膀,退出軟件刷新後又登入,重新定位。
晚飯吃太飽了,害得她早早開始犯困,哈欠一個接著一個,溢出的生理淚堆在眼眶,她也懶得去擦。
忽然,似有若無的風送來一陣清脆的鈴響。
緊接著便是一輛藏藍色的公路自行車從她麵前疾馳而過。掀起的風讓她的裙擺翹起又落下,看起來像是水母翕合的傘蓋。
她這時又打了個哈欠,眼眶終於有些兜不住淚水,隱隱有著決堤的趨勢。
耳邊卻重新響起了塑膠車輪碾壓在石板路的聲音。
雲聽夏愣了一下,微側過臉,赫然發現那輛自行車居然又倒回來了。
“誒——”
“真的是你啊!”
在耳邊炸開的青年嗓音有著雲聽夏熟悉的活潑和爽朗,讓人仿佛身處炎熱聒噪的夏日。
她遲鈍地眨了一下眼睛,看著青年放棄了推行公路車,轉而一把將車架撈起,快步向她小跑而來。
“我剛看到你還不敢相信,沒想到居然真的在這裡看到你了!”
許星淼到現在都還沒能從驚喜的情緒裡脫離出來,掄著公路車的手臂都格外有勁。
也因此,在走近看到了雲聽夏眼中的淚水後,充沛的喜悅也自然而然的轉化為了同等量的惶恐。
“怎麼哭了呀......?”
他急忙放下車,手足無措地在身上摸索起來,不久後,在褲兜裡找到了一包紙巾——
一包單薄的,皺皺巴巴的,外表和可愛完全搭不上關係的紙巾。
同時也是他在茶餐廳吃完飯後順便帶回來的紙巾。
“額......”
他撓了撓頭,像是經曆了一番天人交戰的躊躇,“雖然不太好看,但勉強也能用?”
他話音一頓,像是為這包完全拿不出手的紙巾感到難為情,唇線抿直,一向元氣滿滿的聲音有些發虛,“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輕飄飄的尾音被風吹散,那包被攥得更加皺皺巴巴的紙巾被遞到了雲聽夏的麵前。
“拿去擦擦眼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