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宛七抱著果盤踏入大堂,堂內擺著兩張桌子,空曠的酒桌上隻擺了兩壇酒,其中一壇已讓人打開。
那人立於堂中,背寬如虎魁梧健壯,仰頭四十五度角。
陳宛七沒見過這人,想來興許是客人,正想開口問聲好。
那人沉聲道:“吾兒,思吾否?”
陳宛七一怔,聽他說了聲“吾兒”,那不就是……
“國……國公大人。”
這人轉過身來,一身玄衣威風凜凜,蟒首攀於胸前怒目圓睜,知命之年仍是正氣凜然,但又不知從哪冒出一股歪風灌入堂中。
陳宛七偷瞄一眼,低頭不敢多言,她這般身份的人在成國公麵前自然不該抬頭。
他卻道:“抬起頭來。”
她根本不敢動,聽見一聲輕“嘖”,顯然對她頗感不滿。
“奴婢冒犯了。”
陳宛七抬起頭來,隻見這位長者已坐在離她最近的一張椅子上,他掃了眼她手裡的東西。
“你拿的是什麼?”
“果……果盤。”
“沒眼力見麼?”
陳宛七不知何意,見他招了招手,鬥膽上前將果盤遞給他,識趣的往他空杯裡添滿酒,一舉一動卻顯得甚是笨拙。
這位成國公嚼了把乾果,杯子裡的酒一飲而儘,這小杯子看著都不夠他喝的。
他暢快的“啊”了一聲,像是被這酒給辣到。
“摳搜,什麼破酒。”
陳宛七靜靜的在一旁察言觀色,斟酌著要不要倒酒,見成國公放下酒杯,心裡頓時鬆了口氣,他卻抬眼看向自己。
“你叫何名字。”
“啊?陳宛七!”
“陳。”成國公意味深長的念著她的姓,感慨道:“吾母亦姓陳。”
……
所以呢?
陳宛七蒼白的回了一嘴:“好巧啊。”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奴婢愚鈍,不知國公大人指的是……”
成國公眼裡滿是嫌棄,說話加重了些語氣,“吾兒!”
陳宛七這才想起方才他說的那句,吾兒……思吾否?
以他倆的關係,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聽聞成國公同庶子關係惡劣,可他在外人麵前卻提及自己的兒子,甚至屈尊問一個下人,想必這位父親內心深處還是很愛他兒子的。
“思!甚思!”
陳宛七不想傷了他的心,成國公聽著不露聲色,似乎也沒有很高興。
阿立領著一幫錦衣衛的兄弟入府,除了阿立穿戴隨意,一行人各個皆是錦衣帶刀儀表堂堂。
於朱家而言,興許隻是家宴罷了,於外人而言可是一場盛宴。
阿立忽而腳下一頓,扭頭往天上看去。
“兄弟,你該不會是路癡吧?自家的路都不識得?”
“這是大人家,不是我家。”阿立回了一嘴,目光仍緊盯著遠處。
“你帶哥們來院裡啃草不成?”
“這哪是啃草,分明是吃土。”
“你多損啊哈哈哈哈!”
兄弟們七嘴八舌的調侃著,見阿立也不吭聲,這才尋著他的視線看去。
阿立突然大步朝前方走去,兄弟們不明所以的跟在他身後。
他跺腳站定在自己的房前,仰頭往上看去,屋頂躺著一人。
那人眯著眼,嘴裡叼著根兔尾草,一看就是從院裡摘下的。
阿立皺眉道:“你怎麼回來了?”
一旁的兄弟也認得他,紛紛喊了他幾聲。
“阿正?”
“你何時回來的?”
“你可真會挑日子,老大一開席你就回來了。”
阿正睜開眼眸,冷冷的往下瞥了一眼,一群帶刀錦衣衛嘰嘰喳喳,唯有他抱著一把劍俯覽眾人。
他身子一倒,像片羽毛一般無聲落下,穩穩站在阿立麵前。
“帶路。”
阿立揚起的下巴尚未收回,恰好是仰望他的高度。
錦衣衛皆是身姿挺拔,阿立也不算矮,放在普通人裡也是突出的一個,可在一幫錦衣衛裡仍是稍顯遜色,尤其是在這人麵前。
阿正垂眼道:“不懂事。”
“你才……”
阿立聽他一張嘴就訓人,正要懟回去就讓兄弟們拉開。
“你倆得了啊,一架吵了這麼多年還不消停。”
“對了,阿正都回來了,鎮撫使該是回了吧?”
大堂內,陳宛七生怯道:“國公大人若沒什麼吩咐,奴婢就先告退了。”
麵前的人自顧啃著花生,眼皮都沒抬一下,陳宛七默認允許,安靜的退下。
剛走到門口,一轉身,差點撞上個人。
陳宛七迅速往後退一步,及時避開沒撞上人家。
“抱歉抱歉,我……”
她一抬眼,“見鬼”兩字差點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