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身旁駛來一輛馬車,有位女子戴著白色鬥笠探出頭來。
“嫂嫂!”
陳宛七頗為詫異,沒想到陸微會來這裡。
這可是談府,談誌伊尚在府中……
陸微進屋摘下鬥笠,嫌棄的擱置一旁,嘴裡嘀咕著:“嬌哥非要讓我戴這玩意,麻煩得很。”
陳宛七了然道:“大哥是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沒老婆咯。”
陸微甚是無奈,“嬌哥沒臉見你,讓我過來陪你說說話。”
“嫂嫂,你莫要勸我,我已經決定要走了。”
“我知道。”她隻是稍顯失落,“阿七,我自然是舍不得你走,可也不知該不該留你。”
陸微輕歎著:“當年嬌哥也曾這麼推開我,阿堯同他一個樣,這兩兄弟就是這副死德性,怪討人厭的吧?”
“是挺討人厭的。”
陸微欲言又止,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阿七,你受委屈了。”
“不算委屈。”
“這死阿堯!從小就欠揍,回去我替你收拾他!”
陳宛七反而寬慰著:“嫂嫂,我走之後,你還是替我多安慰他吧。”
陸微猶豫道:“阿七,你真的決定要走嗎?”
“嫂嫂,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當年你曾對大哥很失望吧?若是他沒有挽留你,你也不會回頭不是嗎?”
她吐了口氣,繼而道:“說實在的,阿堯沒有對不起我,可我也不該留在他身邊,這對我們來說都是最好的結果。”
“這怎會是個好結果?”
“嫂嫂,我做不到像你這麼好,我若是真心不想走,他也推不開我。可他對我不曾挽留,我也不必就此停留。雖然隻做了一年夫妻,但也還算有點默契,這是我們共同的決定。”
陳宛七羨慕道:“我會為你和大哥祈福,你倆一定要好好的。”
有人選擇了相愛,哪怕不能相守。
可她要的是相守。
若非如此,僅僅是愛又有何意義。
愛不能跨越時間、距離、生死……隻有相守之人才會跨越一切留在彼此身邊。
陸微戴上鬥笠離去,走到院中聞見一股檀香,撩開白紗往書房探了一眼。
談誌伊躲在門後,隻是遠遠的望一眼。
“不去見一麵?”談曇在邊上取笑著。
談誌伊嚴肅道:“不得無禮,怎可冒犯有夫之婦。”
陳宛七踏入書房嚇得他慌忙避讓,一扭頭閃到脖子。
“談公子,我嫂嫂說,讓我帶她向你問聲好。”
“好……好……好的。”
談誌伊捂著脖子失魂落魄的飄出去。
談曇搖著頭,轉眼道:“你決定了?什麼時候走?”
“急什麼,怕我賴在你府中不走啊?”
“你我在宮中相識,起初我便勸過你,你非要同那錦衣衛糾纏在一起,這會兒才想走,未免也太遲了些?”
陳宛七聽她在那陰陽怪氣,這幾日耳朵都要起繭了。
“你煩不煩啊,那都多久的事了。”
“久麼?”談曇估摸著,“倒也不算太久,感覺卻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我去了一趟南京,你嫁了人。這才剛回來沒多久,轉眼你也要走了。行吧,反正總有一天我也還是會走的。”
“是嗎?那你可以來月港找我!”
“我可沒那閒空。”
“知道了,你可是要行醫治病的大忙人呢。”
談曇瞥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揚,眼裡含著淺淺的不舍。
她自幼在京城長大,身邊不乏讀過書的高門小姐,可卻沒有一人可以真正理解她,哪怕祖上出了個女醫也時常被人詬病。
唯有這個月港來的土包子,笨拙而真摯的相信她。
就像那個傻子一樣,到死都還相信著她……
談曇收起刹那的思緒,叮囑道:“陳宛七,往後長點腦子。”
“曉得啦,頭都要被你念爛了。”
“你可彆給我忘了,就算是嫁過人也沒什麼大不了,興許還能遇到個更好的。當然,你若是打算一輩子不嫁也罷,莫要管旁人的閒話,隻管過好自己的日子。”
陳宛七頻頻點頭,直到她說得嗓子發啞,屋裡陷入一陣靜默。
“談曇,你保重啊。”
“唉……你還是擔心自己吧。”
“你也莫要太勉強自己,儘人事聽天命。我相信你……也不隻是你,將來定會有越來越多的女子,就像談允賢那樣,像你這樣,成為一名救死扶傷的女醫。”
談曇啞然失笑,“你怎曉得?”
“我當然知道。”
她知道數百年後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可惜自己並沒有在那樣的世界裡過好一生,甚至不知道自己該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
哪怕隻是一個普通而鮮活的人……
三日後,大霧籠罩著碼頭。
一艘福船猶如末日中的龐然巨物,緊緊凝視著渺小的命途。
灰蒙蒙的天色遮蔽著一抹緋紅,飛魚溺在水中,無聲掙紮。
陳宛七站在清冷的碼頭,眼中映入一片鮮紅。
“你怎麼來了?”
繼堯一步一步朝她走近。
“禁足令未解,你不可擅自出府。”
見到他並不感到意外,心裡又難掩不安。
她想過他會來,卻沒想到他會如此明目張膽的出現在自己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