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登記處亂翻的紙張,是不是這位圖書管理員姐姐以為弟弟前來而激動;這絨霧不斷地漂浮遊走,是不是她的一縷魂在尋找自己的弟弟?
宮理看到這裡,工作日記中已經有很多錯字與胡言亂語了,恐怕是她因為缺乏紫外線,已經在逐步變成絨霧了。
往後翻,還好有些隻言片語宮理能讀懂。
ROOM告訴甘爍,逃出夜城的方體成員,似乎對方體總部報告了這一天災的詳情。而總部的上層在幾個月後派遣乾員,進入夜城。
是要毀掉這裡,還是說夜城還有什麼重要的他們想要帶走的東西?
卻沒料到,進入夜城的乾員,在某個地下室發現了一個黑暗中靠吃貯存的糧食生活幾個月的小男孩,和他的兩個早就化作絨霧的父母。
他竟然靠一盞在小隔間裡的紫光燈維持人形,和兩團絨霧共同生活幾個月,那絨霧也努力保持著類似人體四肢的形狀,甚至會在黑暗中擁抱那孩子。
方體乾員想要救走這男孩,卻因為行動中的光亮,和兩團絨霧發生衝突,隊員輕易殺死了兩團絨霧,男孩目擊這一幕,聽到了父母臨死前風嘯的哀嚎,尖叫著要殺方體乾員——
最後,一團如月亮般的光,點亮了黑暗了半年多的夜城的天空,像是冉冉升起的月代替了“不夜城”的紅日,懸掛在東側的天空上。
這男孩發生了異變,覺醒了能力。能力就像他的名字一樣,他化作了城市上空的一盞燈。
在他的輝光下,絨霧受到了加倍的刺激,竟然開始瘋狂襲擊乾員們——
之後發生了什麼,無人知曉。結果是方體決定徹底封存了夜城,不處理,也當它不存在。
看日記上頭關於時間的落款,大多都在2150、2151年前後,宮理知道自己是2175屆學員,那也就是距離二十五年前的樣子。
也就是說甘燈本人,現在已經三十多歲了吧。看之前有人向他彙報的樣子,應該是方體的高層人員了。
他當時是殺了很多方體乾員嗎?為何又會加入方體?
二十五年後,方體想要悄無聲息的做掉宮理他們,或許突然想到了被封起來的“夜城”——讓他們在這個無人的城市裡從廝殺,到求生,再到化作這裡的絨霧,無人所知。
好像做法跟多年前夜城天災時,沒什麼區彆。
此時,收音機響起滋啦滋啦的響聲,像是定時的會麵與聊天——
響起了一段雨聲中的詩朗誦,在空曠偌大到極點的圖書館中回蕩:
“……我的絨毛刺癢了你毛囊間的肌膚,相擁,用力相擁……就像擠在枝頭上的蓖麻|果實……”
宮理看到那絨霧聽到了聲音,朝桌椅與收音機邊飄來,她和平樹後退一步,它蜷縮成小小一團,盤踞在了碎花坐墊的凳子上。
像是深夜雨打窗台,女孩抱著膝蓋在聽收音機裡溫柔的聲音講故事。
收音機在一陣柔和的詩朗誦後,又在雜音後改變了聲音,是一個女人如同在絕境中雙手沾滿鮮血,在顫抖著低聲發誓:
“找到它。找到它,然後帶走!離開這裡……他們都想找到它!”
絨霧像是朝他們轉過來,收音機裡又出現了幾個短促的剪切過的聲音:
“白色。”“展開——”“……能繞地球三圈……”“一本書。”“風能吹亂書頁和樹葉”“——走啊!不要讓他們找到!”
其中幾個聲音是嘶吼,幾個是哭泣的低語,拚接在一起的意義不明的話語,令人毛骨悚然。平樹忍不住道:“到底什麼意思?什麼東西不要被找到?”
收音機不斷重複著“找到它,帶它走!”
宮理皺眉,看來是說一本書?
但這裡幾乎是書的海洋,在這裡找書,豈不是大海撈針?
而且宮理也在思考,圖書館姐姐的靈魂是否還存在?這收音機裡傳出的聲音是來自整座方體會館的意識——ROOM,還是說也有她的一部分意識融合在其中。
ROOM。
宮理將目光挪向了那小團絨霧的凳子下頭,一條凳子腿不知為何矮了一截,下頭不得不墊了一本白色封皮的厚書,比巴掌大些,厚度堪比《辭海》,宮理看到厚紙封皮上,有個燙金的“R”。
R-ROOM。
宮理走過去,半蹲下身子,將手指放在那白色書典的邊沿,仰頭看向那團蜷在椅子上的絨霧。
平樹屏息,這距離,如果絨霧突然發難,宮理很可能會死。但宮理也不是沒有提防,她攥著手電筒,隨時準備將光芒照向自己的外套,以迷惑視線。
她仰頭看那頭絨霧,絨霧的邊緣像是風中的床單,在輕輕浮動,好像是在低頭看著宮理。
宮理莫名感覺它很安靜也很好奇。
宮理想了想,笑道:“甘爍姐姐,或許我可以幫你把這些東西,想辦法帶給你的弟弟。”
絨霧表麵開始了劇烈的抖動,它突然擰成一團,離開了椅子,飛到半空中。
宮理拿起那本白色書典,仰頭看它,絨霧在懸掛的燈下愈發淡,它盤旋一陣子,竟漸漸消散。
“刺啦刺啦……”
收音機繼續響,突然在雜音的背景裡,響起了像是睡前呢喃般的聲音:“……家。爐火。床鋪。牆與屋頂。不是這些。是等待有人回家的心情。”
“刺啦……刺啦……”
“帶我。回家。”
這顯然是她的話語……看來她的意識既和ROOM融合,也有自己獨立的部分。
宮理拿起了那本書,收音機的聲音也戛然而止,偌大的圖書館陷入了讓人耳鳴的死寂。
她和平樹對視了一眼,宮理道:“把她的遺物帶走吧,可以放在你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