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林點頭:“那毒是西境的東西,不要人的命,卻比殺人的鈍刀子還厲害些。”
“大人心知肚明,如今見其下場不過求一個定數。”
洛久瑤的眉目有一瞬間發冷,望著雪色微蕩的湖麵輕歎,“這樣也很好,當作是為枉死的宮人與工匠償命了罷。”
那一瞬,沈林竟在她的麵上看出些孤決的神色,寂靜又淒清,帶著些許冰冷冷的憐惜。
他端詳了她一會兒,終是道:“他手段非常,殿下若是同他合作,還需當心。”
洛久瑤反問:“那你呢?我同你合作,就能心無掛礙嗎?”
沈林沒應聲,卻前行一步離她近些,牽過她的衣袖,將才還來的蓮花佩重又交回她手中。
身畔浮動著清淡的草木香,洛久瑤掂著掌心玉佩,明知故問:“這玉佩今日已歸還大人了,既是家傳的護身玉佩,大人何不帶在自己身上?”
沈林斂睫:“放在殿下身上也是一樣的。”
山石側傳來細微的腳步聲。
洛久瑤曲起指節,將玉佩攏在手心裡,掩下了。
沈林退開一步,二人回身,看見立在山石側的賀令薇。
賀令薇麵上掛著溫和的笑,朝洛久瑤行了個禮:“公主殿下,沈大人。”
洛久瑤這才從她身上瞧出幾分傳言中的影子。
“賀小姐有話想說?”
賀令薇點頭,又瞧一眼沈林:“臣女有些話想單獨與公主殿下說。”
洛久瑤側首。
沈林接過她的目光,行禮告退。
湖畔隻剩二人,賀令薇看著沈林遠去的背影,意味深長道:“看來殿下與沈大人也是舊識。”
洛久瑤冷聲:“我同誰有什麼關係,怕是與賀小姐無關。”
賀令薇輕笑:“殿下莫要誤會,臣女隻是瞧著殿下廣結善緣,便想著,說不定我們也能成為朋友。”
洛久瑤後退一步:“我長居宮中,與賀小姐並無結交的契機,不知賀小姐為何會這樣想。”
賀令薇卻跟上來,聲音壓低了些:“殿下長居宮中雖安穩,卻也該多留意些的。可惜我背井離鄉自臨原鎮來到這繁華之地,見識了許多錯雜紛亂的人,一言一行都要深思熟慮禮數周全,就連賀府也是……和我的故居多有不同啊。”
她說著話,身上濃鬱的花香襲來,籠在洛久瑤周身。
洛久瑤繼續後退,背抵上了水岸側的欄杆。
“我的確聽聞燕京城繁華,賀小姐既來了,還要試著入鄉隨俗才是。”
賀令薇在她身前停下,目光掃視過山石之外的地方。
三兩宮人捧著托盤走過,她忽而揚聲道:“早聽聞殿下生身不祥,生母出身低微,是憑借為太後娘娘抄了經文才能留在宮中的——想來若攀上秦世子,殿下定會好過許多吧?”
洛久瑤目光一凜,皺了眉頭:“賀小姐還請慎言。”
賀令薇瞧著她:“臣女不過是平常人家的女兒,不敢相爭,還請公主放過……”
說罷不等洛久瑤反應,竟縱身躍入湖中。
洛久瑤愕然,下意識伸手,隻來得及攥住她的衣角。
“賀令薇!”
她言語中的可疑之處甚多,令洛久瑤想起沈林的話來。
賀家確是有些不同的……
她拚儘全力攥著那一片衣袖,卻見已半身沒入湖中的賀令薇朝她笑了笑,像是寄生在湖底的,張揚美豔的水妖。
賀令薇一手攀上她的腕,手背上的一顆小痣晃眼:“殿下啊,救救我罷……”
不知是戳到了什麼穴位,洛久瑤腕上一麻,頓時脫了力,被她拽入湖中。
沉入水中時,洛久瑤依稀聽見一聲輕笑。
下一瞬,湖水砸入她的眼睛,淹沒她的喉舌,浸透她的身軀。
冰冷,安靜,一如那場大雪。
白雪覆身,風聲繞耳,腳步聲遠去,燕京似是又降了一場新雪。
她呼吸困難,身軀沉沉下墜,卻被一雙纖細的手托住了。
腕側一疼,洛久瑤睜開眼。
湖水清淨,她望見賀令薇飄散在水中的裙擺。
那樣穠豔的顏色,像綻在水中的扶桑,張揚又漂亮。
冬日還未遠去,湖水冰寒刺骨,洛久瑤想要攥住她的衣裙,才發現手腳僵得厲害。
冷意自四肢百骸襲來,掙紮無望之際,她似乎看見一個人的影子。
大概是夢,她想。
她總是能在夢裡見到沈林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