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雲點頭,她餓過頭了,原本並不覺得,他一提,她才想起腹中空空。
陸爾嶸從小布袋裡拿出一塊小蛋糕來,“你要不要吃?”
可雲繼續點頭,一雙手緩慢地往前伸。
陸爾嶸眼光一閃,臉上雖還帶著笑意,卻在下一秒手一抖,誇張的叫了聲,“哎呀!”蛋糕掉落在地上,翻滾了一圈,陸爾嶸這次笑的更燦爛了,臉上卻還要擺出一副苦相,“居然掉了,吃不了了啊。”
可雲恨恨咬牙,破天荒的,對著陸家的少爺,陸爾嶸啐了一口。
經過那一天後,似乎一切都沒有改變,那對雙生子依然以欺她為樂。
時光如水,在她未滿十五歲的那年年末,陸心萍去了。
依萍抱著可雲哭著說心萍離開了,可雲的心一下子沉到了穀底。她很清楚,陸心萍就是依萍和佩姨的安全傘,正是有陸心萍,陸司令才會專寵佩姨,一旦失去心萍,依萍為了保護佩姨,恐怕再不可能保持現有的單純和天真。
依萍依然會變成她所認識的那個依萍,倔強、執拗、容易衝動的依萍。
溫言安慰了依萍,將她送到佩姨那,可雲的眼神開始渙散,命運是無情的,依萍已經順著人生軌跡繼續下去,而她,難道也依然會在十六歲的時候再次和爾豪相愛嗎?
她直覺的搖頭,許多年來,她已經看透了陸爾豪。
他生來俊俏,又喜歡說些甜言蜜語,她涉世未深的時候就深受其害,但他並不喜歡這麼容易得到的女人。當她懷了他的孩子,而他許久沒有出現在她麵前的時候,她就對他的變心有所察覺。
直到方瑜出現,爾豪忽然間開始從一而終起來,其實,她還是很懷疑。
有時候她會想,是不是方瑜最開始沒有對爾豪表現出十足的興趣,才激起了爾豪想征服的心,後來又是受她的阻力影響,爾豪更加的想要表現自己的深情不渝才不辜負方瑜對他的信任,或者,他是被他自己假想中的“真愛”所感動,才會不時對她強調他和方瑜之間的“深愛”。
不要怪她的惡毒,因為在她十六歲的時候,爾豪的情話多到數也數不清。
“你是魚兒我是網,你看,我網住你了!”他含情脈脈,讓她以為真的可以執手到老。
“可雲,你是我的,我是你的!”他曾對著山穀大喊,回聲陣陣,熱了她的心。
“我陸爾豪發誓,一定要娶李可雲為妻!”他在許願池許願,對她說“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那時,她還相信誓言,居然感動到落淚。
她敢說,爾豪對方瑜說的情話也會同她一般,也許還夾著許多重誓。
女人總是愛聽情話的,可雲摸摸身上起的小疙瘩,即使她現在回想起來,忽然有些受不了。
她不想恨爾豪,愛恨這兩種極端的情緒太過磨人,隻會消耗太多的情感。她現在隻想讓她的人生導入正軌,將來做一個平凡的女人相夫教子,父母安康,閒來也能含飴弄孫。
在心萍的葬禮之後,她再次見到司令大人,卻和以前叛若兩人。
他的腳步有些踉蹌,失去愛女的打擊之下,竟像是老了許多。
可雲偶爾想起小時候爸爸曾經神采飛揚地和她說過司令大人的故事,她爸爸如此敬重司令大人,正是認為司令大人是英雄,隻手打了半邊天下。可是,當年那個威震東北的“黑豹子”,也抵不過時間的侵蝕。
可雲垂下眼簾,司令大人,已經老了,蒼老的英雄,開始氣短。
陸司令是整個陸家的支柱,可他如今已經老了,保護陸家,也就顯得力不從心。不久之後,日本的軍隊就要打過來了。到那時,司令就會帶著兩個夫人和孩子,外加李家逃到上海。而大部分的人,都會被舍棄在東北。
可雲忽然間有點堵,那時不懂,現在想來,東北淪陷後,所有留在東北的人都會成為日本軍隊的魚肉,任人宰割。
不管是那些曾經溫和對她的人,還是與她產生矛盾的人,都無一例外的猶如在一天之間墮入地獄。
不管在街上走不動路的慈祥老者,還是被女人抱在懷中尚不能行走的嬰孩,男女老少,都會被無情的炮火所害,成為黃土。
隨著東北的淪陷,幾年之後,整個中國都會被戰爭席卷,整個中國,都會浸染在鮮血裡。無數人悲泣,無數人背井離鄉,無數人轉瞬間就死去。
可雲睜大雙眼,有著駭極的痛楚。國難當頭,所有人的微小痛苦都會變的幾不可聞,更多的人會站起來,抗上沉重的槍支,因為所有人都不想當亡國奴。
在國難麵前,她個人的感情渺小的如一粒沙。這粒沙磨了她六年,她即使心中不舍,可既然再無結果,她就乾脆的放手。
成全這一詞,隻為“全”,爾豪和方瑜是圓滿,縱然她己成殘缺,且再沒有彆人能讓自己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