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雲輕輕挽了朵笑花,也對著李正德說:“爸爸,做你的女兒,我很高興。”
上一輩子,爸爸想多拉一趟車,和其他車夫打到鼻青臉腫的時候,她就想這麼說了。
為了她,爸爸失去了太多,因為她肚子的孩子,爸爸被九姨太汙蔑教唆女兒勾引少爺,最後是爸爸解下了槍,顏麵儘失;因為她的病,爸爸當上人力車夫,出賣勞力,失去尊嚴。
他明明比陸司令還要年輕啊,卻因為擔心著她,居然生生的白了頭發,臉上也越發的滄桑,比之陸司令,不知要老了多少。
爸爸是軍人,因此對陸家是絕頂的忠心不二,對陸司令是絕對的服從。
即使是對著一大群太太小姐少爺,爸爸也並沒有對他們彎過一次腰。離開陸家,爸爸依然有身為軍人的驕傲,卻還是為了她,不得不向佩姨伸出手。
她幾乎可以想象爸爸心裡的痛苦,他本是頂天立地的男人,卻因為她的頻頻闖禍,種種賠償,養活不了一個家。
可雲眨眼,是她還不夠堅強,生生拖累了爸媽和依萍,這一次,她絕不會再做負擔。
李家靠著陸司令給的錢租了一處小屋,待到都收拾妥當,李副官忽然發起愁來。
他不知道怎麼維生,這麼多年,他一直都在司令身邊,隻要跟隨司令就可以,如今讓他自己來,他反倒不知道怎麼辦了。
李嫂卻是不急不忙的,在她認為,這是男人的事,她隻要收拾好家裡就行了。
可雲倒在床上,也開始思考,她能夠做什麼。
她倒是全能的,打掃、洗衣、做飯、飼養愛寵、修補衣衫,還真的算是全能的保姆。她喪氣的蒙住被子,卻是忽然想起,爸爸要是去做生意,會不會還像上一輩子一樣,落的個血本無歸的下場?
李正德性格耿直,很難說這個不好,但若是讓他處在一個到處是圓滑奸商的世界,他就成了異類。太過輕信,太過衝動,沒有任何花花腸子,讓他一踏入商界,就舉步維艱。
可是,難道商場真的容不下“誠信”二字嗎?李可雲輕輕自問。
可雲宛爾一笑,她的爸爸,雖是這般性格,可她也想幫他在商場殺一條血路。
前路曲折,可雲翻身坐在床上,臉上凝重。
她忽然很想知道,李家,是不是離開陸家就真的不行。
第二天可雲打開門的時候被門口的物體絆了一腳,好容易穩住身體,可雲定睛一看,微抽了口氣。
竟是一個孩子!莫不是被拋棄的?
可雲有些發愣,這個時候,很多人都養不活自己,所以看著哪家家境稍好些,就會把孩子放在門口,盼望著能好心的收留。
可雲輕輕抱起孩子,懷裡的重量輕的驚人,看他的身量,好似隻有兩歲,在門口躺了一夜,四肢都是冰涼的。
給他洗澡的時候孩子就醒了,卻是口齒清晰的問道:“哎?我怎麼在這裡?”
李家解釋了一通,那小孩兒眼珠一轉,卻是透出股十足的精靈意味,“那,你們可不可以收留我?”
猶豫了會,李嫂卻是有些舍不得這靈詭的孩子,“留下吧,反正也吃不了多少的。”
小孩兒頭發稀薄,眼睛大的出奇,此時是全然的喜悅。“那可能兒就謝過叔叔嬸嬸啦。”
可雲看他有趣,便也起了逗他一逗的念頭,“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
小孩兒這時候還沒有衣服穿,隻披了一床薄被,一聽問題,卻是樂的裹著被子要下床。小小的人兒後是大大的被子,看起來甚是滑稽,他略略鞠了個躬,也不知是向誰學的,不倫不類,很是可愛。
“我今天六歲,姓尤,名可能,家裡都叫我可能兒,我是來上海找媽媽的。”
此話一出,卻是讓人大吃了一驚,“你六歲?”可雲看著他皮包著骨,身量明顯不足。
“你這麼小年紀,怎麼就來上海找媽媽?”李正德有些奇怪。
可能兒瞅瞅李家各人,好一會兒,似是確認了這幾個人不是壞人,才眼睛閃了閃,“媽媽來上海做工,家裡的親戚都不願意養我,我隻好跟著彆人來上海,哪曉得他們是把我們賣去做童工的,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
他這一番話,沒有半分委屈和難受,全然是逃脫的快樂無比,讓李家更是憐惜。
可雲聽出他的堅強,竟是有些愧色,與他相比,她實在太過軟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