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滿羽穿著式樣普通的淺藍洋裙,微晃動了下頭,烏絲就柔順的貼在肩上,她神色恬靜的站在那裡。有一種人,不管她穿的如何簡樸,隻要站在那裡,就像是可以入畫,背景的一切,都是她的陪襯。
她雙手抱胸站在大幅的油畫前,沒有表情,連眼神都有些飄渺。那抱胸的動作有些不雅,可由她做來,卻像是理所當然。
“阿蠻,你當真要嫁陸爾豪。”身後的中年男子看到她失神的表情,憂心忡忡。
似乎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你是不是還在想……?”欲言又止,他心情複雜的看著這個被嬌縱卻在一年前性格大變的孩子,他是看著她長大的,對她的情事也略有些耳聞。越是強求,越是遠離,到底還是一場空。
“叔叔,”秦滿羽似是被他逗笑了,沒有回頭,卻笑的都有些花枝亂顫,笑了一陣,轉身時臉上己是平時的傲然,“叔叔真愛說笑,我像是為了一個男人自暴自棄的人嗎?”
“可你明知道陸爾豪的為人,為什麼還要招惹他?”男人手裡的拐杖點了點地,表情凝重,“你當真要把一輩子毀在他手上嗎?”
她卻一時沒有答話,隻垂下頭仔細的觀察自己的手指,指甲小巧而精致,定期的保養下,手指圓嫩光潔,粉嫩幼滑的觸感,而雙手微握,就顯出小小的指窩。這是一雙典型上流大小姐的手,芊弱白皙,似是能掐出水來。
她恍惚,自出生以來,她就被人服侍的全身妥貼,什麼也用不到她動手。
所有人都認為她值得最好的,這樣才不辱沒她高貴的身份。
每個人都恨不得將全世界最好的一一獻上,隻為博她一笑,可就是沒有人問過她她想要什麼。
可能沒有人覺得這很重要,難道最好的還不夠嗎?她隻能接受,麵無表情,似乎她再提些要求,就會招來怨懟,為什麼她這麼不知珍惜?
最好最美最貴重,一個個“最”,像是壓在身上的枷鎖,掙脫不得,反抗不得。
他們將她當做是一朵嬌花,看做是一尊精致的玩偶,沒有思想,隻要接受他們的照顧就好。
她輕輕的牽了牽嘴角,臉上露出完美的微笑,看吧,就連自己,竟也適應了這樣的對待。可她真的想笑嗎?她的手摸到自己的心房,隻是沉重。
她像是在演戲,沒有儘頭的演著,甚至沒人察覺她的疲憊不堪。
人生苦短,可在她看來,又是這樣的漫長,沒有樂趣,沒有新意,什麼都讓人提不起勁。
“叔叔,跟一個知根知底,麵目清秀的青年才俊結婚,也不是不可以的。”
她緩慢的抬起頭,眼中隱約著透出倔強,“隻是啊,跟一個隨時想要出軌的人在一起,才更有樂趣啊。”
她走向樓梯,素手撫上扶手,頭稍稍一歪,眼光就這樣居高臨下的看下去,如同無冕的女王,此時,貓兒一般的眼兒已經全是戰意,“隨時準備著防止他動心,隨時準備將不識相的障礙清除,與人鬥,真的是其樂無窮。”
她的臉龐流露出單純的快樂,轉過臉龐刹那間,眼神又瞬間寂寥,那又怎樣呢,她自問,嘴角的笑還在,此時卻是苦澀。
當她蹬蹬的腳步聲完全消失後,男人站在巨幅的油畫前,看了很久。
“雖然說出這樣任性的理由,其實還是忘不了他吧。”他隻是這樣站著,很久很久。
“阿蠻,我真想你再蠻橫無理一些,也好過這樣通情達理。”這句話太輕太輕,除去他自己,再沒有第二人聽的到。
李可雲扣上斜襟的扣子,再仔細撫平衣服的最後一個褶皺,才從椅子上站起來,打開窗戶,將上半身探出去,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笑容,似乎又是個好天氣。
這樣的生活過了多久?她雙手交疊放在窗台,看著微藍的天空。
命運這般莫測,除卻隨波逐流,她還想做更多。
當初決定開雜貨店之際,她說服爸爸拿著大半的財產去打通各個關節。她的思想或許有些混濁和不堪,但她更清楚,這個世界的黑暗。
爸爸的耿直,其實很容易與人交惡,而在上海,他們都是外鄉人,沒有曆代的根基,要想站穩,更是艱難。
縱然也不舍錢財的一去不回,可到底那些收了錢的,多少還會給他們幾分薄麵,稍稍行些方便。究竟不是在東北,甚至連陸司令,都少有人聽聞。
雜貨店就這樣開下去,漸漸也有些積蓄。連著身上的穿戴,也是另一副光景。
記得第一次穿上改良旗袍,她還有些不安和驚慌。總是覺得有些不合適,感覺異常的彆扭。
可穿到後來,也會習慣。沒有人是天生的奴仆,隻是天生思想上的局限。
可雲將頭發編做一股,隻在發尾處夾了一個鑲嵌珍珠的發卡,才走出房間。
剛一打開門,就被人撞了一下,退了幾步,她下意識的接住跳到懷裡的小孩,有些好笑,“大清早的,怎麼就這麼精神?”